在几道不解的目光中,武从文快步走回龙椅,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两位老相公,即刻拟旨。”
李纲和张叔夜对视一眼,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多年相处下来,两人都清楚陛下这是已经有了决定,且不容更改。
陈二狗悄然站到了御阶下,双目炯炯的看向两人。
柳谦益先动,跑到大殿一侧搬过一张矮案,张叔夜取来笔墨黄绫,李纲跪坐于地,蘸墨待命。
“着梁知孝即刻结案,凭此旨传令各方。”
“庐州罗家、福州林家、番禺蒲氏结党营私、里通外国、窃取国之重器,犯叛国罪,诛族!
“其他各家余孽同罪,就地诛杀!”
“着岳飞于福州监斩,事毕后即刻率军北上峡州!”
“着韩世忠于番禺监斩,事毕后即刻率军北上江宁!”
“命燕王武松即刻秘密集结北地骑兵,务必于一月内备齐三万骑,人三马,并三月粮草,于兴元府待命!”
“最后一旨,朕明日出京北巡,羽林卫随驾。朝中诸事,尽托柳谦益、李纲、张叔夜三人!”
李纲的手还在写,心脏却快要跳出胸膛,如此皇命,这天下,又要翻天覆地了......
京东东路,梁山县。
两个年龄差了四五岁,个头却差不多高的少年鼻青脸肿,一会儿勾肩搭背,一会儿互相擂上一拳,笑闹着往不远处的小院走去。
在二人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满脸嫌弃的喊道:“一会儿打,一会儿好,还和小孩子一样!”
顿了顿,又低声咕哝道:“我哥也是,下手也不知道轻点儿,看把小乙哥伤的......”
年长的少年耳朵灵,闻言嘴角抽了抽,咬着牙又给了身边同伴一拳。
被少女唤做“小乙哥”的少年刚要还手,小院大门迎出一位风韵妇人,一边冲三人招手,一边皱着眉道:“如今的军训强度都这么高了吗?每天都搞一身伤回来。”
兄妹三人都是梁山学院的学生,这年头可没寒暑假一说,不上文化课时都要军训。
兄弟俩听出母亲是在说反话,只敢相互挤眉弄眼,不敢答话。
少女扑上前去,搂着妇人的肩膀就叽叽喳喳的告起状来,“娘,本来今天的军训早都结束了,他俩非要再单独比试骑战,结果被旁人一起哄就上了头,从马上掉下来了......”
黄翠莲摸了摸小女儿头上的羊角辫,眼睛里都是笑意。
年长少年疾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一礼,“母亲。”
年少的跟在后面,笑嘻嘻的叫了一声:“娘。”
黄翠莲没搭理小儿子,抬手擦了一下大儿子脸上的淤青,心疼的问道:“疼不?也不知道小心着点儿。”
耶律平下意识想要躲闪,最后时刻忍住没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的弟弟嘟囔道:“真偏心!”
就在此时马蹄声起,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骑了匹高大黑马,正在甩镫落地。
“爹!”耶律虹欢呼一声,却没有松开母亲上前去迎。
耶律特奴应了一声,走到安小乙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挤出丝笑容问道:“疼不?”
然后不等小儿子答话,就转向大儿子斥道:“下手没个轻重!”
耶律平有点儿委屈,小声嘟囔道:“那臭小子也没留手啊!”
耶律特奴眼睛一瞪喝道:“你说什么?不服?”
不等耶律平答话,黄翠莲不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两兄弟谁也没留手,你干吗只训一个?”
耶律特奴做老子的威严登时就散了,有些尴尬的嘟囔道:“他是哥哥......”
黄翠莲将耶律平拉到身后,埋怨道:“哥哥怎么了?谁说哥哥就一定得让着弟弟?”
“好了好了,都赶紧进屋吃饭,菜都热两遍了。”
安母的声音从小院里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拐杖敲击地面的响声。
“娘,我回来晚了。”
耶律特奴登时松了口气,逃也似的冲进小院,先恭恭敬敬的冲安母行了个礼,然后伸手就去搀扶。
“不晚,不晚。”
安母眉花眼笑的将拐杖递了过去,她是越看这个“新女婿”越是喜欢。
突然,老太太瞥见了门外那匹黑马,脸色微微一变,终究没说什么。
七月天热,一家人就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晚饭。
桌上,耶律虹一如既往的叽叽喳喳,说些学校里的趣事,耶律平和安小乙兄弟俩一边抢肉一边大声讨论武技,三个孩子欢快得紧。
与之形成反差的是,三个大人都很沉默。
耶律特奴给黄翠莲碗里夹了一块肉,眼神不自禁的再次落在妻子的小腹上。
黄翠莲虽然温柔,却也是个爽快性子,轻轻放下筷子问道:“什么时候走?”
那匹黑马她也看见了,不是丈夫平日骑的那匹。
桌上气氛瞬间安静,老太太无声的叹了口气。
见耶律特奴的眼神有些闪躲,黄翠莲笑着说道:“朝廷待咱家不薄,你又是军人,这回是怎么了?家里你不用担心的。”
耶律特奴沉默半晌,抬起头看向妻子,语气郑重的说道:“这次平儿要与我同去,小乙......”
黄翠莲表情一僵,手中竹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不等母亲说话,安小乙霍地站起身来,冲着耶律平喊道:“哥,你早就知道?为啥不告诉我?”
耶律平的性格和父亲很像,心思重,伸手将弟弟拉下坐好,笑着说道:“哥不想让你去,家里得有个男人。”
安小乙一听就不干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又被父亲抢了先。
“我的想法也是不让小乙去。如今天下太平,读书识字未必就比从军的前途差,不过还是得问一下你和娘的想法。”
安母暗叹口气,这个新女婿实在没话说,方方面面都想得极为周全,也真是难为他了。
黄翠莲也明白丈夫的心思,重组家庭就是这样,平时看不出来什么,遇到大事人人都是小心翼翼。
小儿子是亡夫安大全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有从军立功的机会,耶律特奴不能替安家做主。
可上阵终究是去搏命......
不等祖母和母亲做出决定,安小乙猛地甩开哥哥按着自己肩膀的手,重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