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林父强颜欢笑的脸，望进林母眼底藏不住的忧虑，瞥见林苒低垂的眼睫。
胸腔里闷堵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比刚才更沉。
这顿饭，吃得百味杂陈。
饭后，商晚柠帮着收拾了碗筷，又陪着林父林母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告辞。
林苒送她到院门口。
夜色微凉，路灯昏黄了下来。
“陛下~”林苒无奈道。
“你这又是何必。”
商晚柠摆摆手，打断她。夜色模糊了面上的神色。“朕乐意。你父母，很好。”
她停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我永远是你的退路。”
这一次‘地府’，改成了‘我’。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什么都已经迟了。
说完，不等林苒回应，商晚柠转身，身影很快融入了虚空中，消失不见。
林苒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街角，紧了紧外套。
晚风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意，也吹散了眼底最后一点水光。
她深吸一口气，回眸，脸上又重新挂起笑容，推开了家门。“爸，妈，我回来了。咱们看电视去。”
林苒在家待了一周，陪爸妈买菜做饭，遛弯下棋，日子平淡得像温开水。
林父林母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
只是偶尔望向她时，一份隐藏的不舍还是会悄悄溜出来，扎得林苒心头发涩。
第二周，她坐飞机去了c市。约燕婷婷和谢迟两人聚餐。
地点是老城区一家开了十几年的铜锅涮肉馆子，烟火气十足，以前他们加班晚了常来。
林苒到的时候，燕婷婷和谢迟已经到了。燕婷婷眼尖，隔着雾气就挥手：“林队，这儿。”
林苒走过去坐下，燕婷婷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上下打量她，嘴里啧啧有声：“我的天，林队，你这吃了什么牌子的防腐剂？”
“快十年没见，你看我这眼角纹都能夹死蚊子了。你怎么还跟当年刚调去特事局时一个样，水灵灵的。”
话语里是纯粹的羡慕，伸手想捏林队的脸，被林苒笑着拍开。
谢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视线也带着探究。
他如今是地府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直播部门的小组长。身上的法医冷静劲儿还在，只是多了点社畜的疲惫。
“确实，林队这状态，说二十出头都有人信。我们这些修炼的，二阶了，也扛不住熬夜加班掉头发。”谢迟指了指自己发际线，半开玩笑半认真。
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翻滚。
林苒给他们涮着毛肚，笑了笑，没接这茬：“刑警大队一组，后来怎么样了？”
燕婷婷开启吐槽模式：“别提了，你调走那会儿多威风。后来来的关系户，本事不大，架子不小。”
“上月城南的‘鬼打墙’翻车，白衣鬼全跑了。锅甩我们这些普通人头上，扣了我半个月奖金，气死。”
她猛灌一口冰啤酒，“还是跟着林队舒服，虽然活见鬼，但至少不背黑锅。”
谢迟夹了片羊肉，蘸满麻酱：“直播部门也卷。现在观众口味刁，光抓小鬼不够刺激，非得整点‘午夜凶铃’式剧情。”
“上次让冥萱部长客串个‘红衣学姐’，她差点把直播棚给拆了。”他摇头，一脸往事不堪回首。
“对了林队，你在那个‘总部’，还好吧？”他试探着问，眼神里带着点对神秘“总部”的好奇。
“总部？”
林苒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羊肉掉回锅里。“嗯，还行。管理档案，人很清闲。”
她含糊过去，用公筷给谢迟捞了那块羊肉，“尝尝，熟了。”
燕婷婷没心没肺地继续涮肉。
“清闲好啊，哪像我们，天天跟妖魔鬼怪斗智斗勇。谢法医，地府开的公司，福利待遇是不是特好？”
“看你气色……呃，好像也不太好？”她见谢迟的黑眼圈，又改口了。
谢迟苦笑：“福利是不错，香火管够。但架不住007啊！”
“上头那位~”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要求高，脾气……嗯，比较有特色。方案改八遍是常态。”
三人边吃边聊，多是燕婷婷在吐槽工作，谢迟附和几句，林苒大多时候听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暖黄的灯光下，热气蒸腾，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一起拼命的时光。
只是林苒眼底深处那份超然的平静，让谢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幽冥界，交泰宫。
一面水镜悬在半空，清晰地映着阳间的涮肉馆子。
锅气、人声好似能穿透镜面，镜中的焦点牢牢锁在林苒所在的八号桌。
商晚柠歪在软榻上，中指绕着垂落的一缕长发。寝衣松垮垮的，露出小片锁骨。
她盯着镜子里正给谢迟捞肉的林苒，腮帮子微微鼓起。
【哼，谢迟混小子，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阿苒还给他夹肉，朕都没这待遇。】
心里头那股子酸溜溜的劲儿直往上冒。女帝抓起榻边一方锦帕，泄愤似的塞进嘴里，用后槽牙狠狠磨了磨。
【该死的判官，该死的污浊。害朕不能光明正大去阳间吃饭，只能在这干看着。】
“哟~”
一道慵懒的嗓音突兀响起。
孟姜不知何时斜倚在门框上，青衫如水，指尖拈着一块流转着混沌气息的碎片。
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陛下咬手帕的“英姿”。
“隔着水镜都能闻见酸味了。不就是阿苒以前的老搭档么，瞧把咱们陛下气的。”
孟姐姐踱步进来，将玄牝之门碎片随手丢在商晚柠身边的矮几上。
商晚柠飞快吐出被咬出牙印的锦帕，没好气地白了孟姜一眼。
“孟姐姐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阿苒背着朕贴贴了多少回？”
“现在她回人间了，你倒好，连送都不去送一程。”
“拔指，无情。”
孟姜挑了挑眉，走到水镜前，看着镜中林苒的侧脸，红唇微抿。
“谁说妾身不在意阿苒？”
她指尖一翻，一个巴掌大的白玉小瓶出现在掌心。瓶身刻着彼岸花纹路，里面晃荡着半透明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