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
柔弱妇人撑着老嬷嬷的手臂站定，嫣然一笑，“不过是有一段因果尚未了结罢了。”
那老嬷嬷闻言却略带了些担忧，“可……此事，公子还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公子的事？”
“我心中有数，绝不会让他碍了我儿的路。”
老嬷嬷这才放下心来，谄笑着点头：“到底是夫人仁善……”
两人正说着。
“吱嘎——”
满头白发的老大夫推开房门出来。
美妇的面色顷刻间变得十分忧虑。她一步赶上前去，声音中带着哭腔：“大夫，我儿、我儿他怎么样了？”
老大夫手捻着花白的胡须，轻叹了一声，“夫人，令公子受的那些，不过是皮外伤，虽严重，慢慢将养着，也会好的。麻烦的是……”
“是什么？”美妇人梨花带雨，柔弱不堪，“大夫，只要能治得好我儿，就算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我这一生，只得了这么一个好孩儿，怎么就、就……唉！”
说着，竟要哭开。
身边的老嬷嬷和大夫一起，一左一右地扶着美妇人劝慰。
好容易止住了她眼泪。
老大夫心中感慨着妇人爱子情深，委婉道：“令公子肺经恐是有些风邪，老夫已为他开了药，每日都需服食。往后更要忌见风，忌酒，方可保全一二……”
正说着，老大夫身后的房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光听声音，便叫人听着格外的揪心。
那美妇人自是受不了，抬手掀帘子就进。
身旁，老大夫微微一愣。刚说了那小公子的病体忌见风，如何这当娘的，掀开暖帘就那么直愣愣地闯进去？就不怕病人被风扑到？
到底是关心则乱，一时间顾不上了吧？
想着，老大夫摇头，跟在美妇人身后，小心地将暖帘掀开一条缝隙，走了进去。
屋内。
重重叠叠的青纱帐内。
躺在床榻上的年轻男子正剧烈咳嗽着，唇边涌出血沫来。
美妇人似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呆住，竟不敢上前。
还是身边的老嬷嬷喊两个侍女进来，为那受伤病弱的公子擦去血迹。
可他依旧是咳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根本停不下来。随着咳嗽，身上旁的伤口也自绷带里慢慢渗出血来，看着叫人触目惊心。
美妇人又哭了：“大夫，我儿这般痛苦，可有解的法子？”
“这……养伤治病，总是难受些。往后，会一日日好起来的，夫人莫要着急。”
好容易安抚住美妇人，老大夫留下药方离去。
他一走，那美妇就变了脸色。
看着床榻上的李怀肃咳得辛苦，美妇嫣然一笑，向那老嬷嬷：“看咱们的殿下咳得这般难受，不如……”
“夫人，可是要送他上路？”
两人说话全不避讳屋内服侍的侍女。
美妇人一笑，“不必。不仅不急着送他上路，我反倒还要叫他好生舒坦舒坦。”她吩咐那老嬷嬷，“去，点一盏浓浓的福寿茶来，我亲手给咱们的太子殿下喂下去，叫他结束这痛苦。”
老嬷嬷脸上绽开笑脸：“夫人当真慈心，老奴这就亲自去操办。”
昔日的宁嫔，今日南疆最大花楼的主人宁夫人听了，脸上笑容愈艳，如盛放的牡丹。
宁夫人始终觉得她这辈子，是很有些好运气在身上的。
不然如何能够一介花楼女子，这辈子唯一一次救人，竟就救了当时的皇子，日后的九五之尊。
还被皇子看上，痴缠多年。
最后到底顶着天大的压力，迎了她入宫。
德昭帝深情地拥着她，亲口说过：“若不是朕也是身不由己，你才是朕心目中的，真正的皇后。”
当时的宁嫔一颗心都融化了。
却不是为了男人，而是为了自己和孩子们的前程。
若她做了皇后，她的孩子岂不就是……嫡子？未来便能继承大统，成为天下之主。
宁嫔的梦越做越美，直到……
长子莫名地死在了长春宫外的水渠里。
听到消息的宁嫔惨叫一声，直接晕厥在了皇帝怀中。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
醒后的宁嫔，口口声声只说是皇后害死了她的孩子。
她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那天，是她亲口叮嘱长子：
“你就这样去……皇后宫门口水渠处……被救上来后，便说……是皇后的皇长子推搡的你……傻孩子，他若出了事，跌落下来，那皇长子的位置，就你的了……你比他，可还大上好几个月呢……”
却不想，自己的孩子悄无声息地跌落水渠。
至死都没被人发现……
可孩子的死，却被她算在了皇后身上。她总要怪一个人，她要怪旁人，恨旁人，方才不会被自己心中的愧疚所吞噬。
自那日后，宁嫔日日所想的，就都是萧皇后，和她的那两个孩子。
凭什么……
凭什么皇后萧氏自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凭什么，她能跟皇帝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凭什么她能育有两位皇子，还都懂事又孝顺，健康平安地长大。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不服！
强烈的怒意，几乎烧穿了宁嫔的一颗心。叫她走上了另一条路。
如今……
萧皇后早化作了一捧枯骨，连同她的长子一起。
唯有萧皇后所出的第二子，李怀肃，还活在这世上。
如今，重伤的李怀肃，居然被自己捡到了手里……
宁氏心中简直快要笑开了花。
她当然知道，只有太子死了，她的儿子才有登临大宝的希望。
可……
李怀肃落到她手里，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想着，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已经熬了浓浓一杯福寿茶来。
说起这福寿茶，自然也是宁嫔的好运气。
这东西，原本不过是花楼里招待恩客的。叫人喝了，能把眼前的无盐也认做西施。
众人日常不过当普通酒水用。
唯有宁氏留心，一再地提纯，改良方子，终于才成了现在这般好用的模样。
宁氏双手接过老嬷嬷递来的茶盏。
凑到李怀肃唇边，“乖孩儿，好孩儿，喝了吧，喝了，往后便日日都能快活了。”
眼看着茶盏就要抵在李怀肃唇边。
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