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明人的血,来洗刷咱们的耻辱!”
“用明人的财富,来弥补咱们的损失!”
“让他们知道,草原的雄鹰,即便折翼,爪牙依旧锋利!”
王帐之内,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以哈尔巴拉为首的少壮派将领们,齐齐单膝跪地,振臂高呼。
“大汗英明!”
“愿为大汗效死!”
“南征!”
“南征!”
主和的伯颜长老等人,见大汗主意已定,也只能暗自叹息,不再多言。
他们知道,一旦大汗做了决定,便无人可以更改。
更何况,此刻草原之上,仇恨的火焰已被点燃。
数日之内,汗庭的号令传遍了灾后残破的草原。
那些在饥饿与绝望中挣扎的部落,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与其坐困愁城,冻饿而死,不如随大汗南下,搏一个生路!
一时间,各部落残存的青壮纷纷响应。
他们磨利了生锈的弯刀。
备好了残破的弓箭。
眼中重新燃起了凶悍的光芒。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野兽般的求生欲望与复仇火焰。
黄金家族的王旗下,再次聚集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虽然装备远不如前,士气也带着几分悲壮。
但在脱古思帖木儿的亲自检阅和鼓动下,依旧声势骇人。
“勇士们!”
脱古思帖木儿骑在神骏的白马上,高举弯刀。
“南下!”
“去抢他们的粮食!”
“去夺他们的财物!”
“让那些明人知道,惹怒草原的代价!”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号角长鸣,旌旗招展。
北元大军,如同一股复仇的洪流,向着南方滚滚而去。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沙尘。
……
……
大同府,永昌侯蓝玉的帅府之内。
蓝玉独自一人,对着满桌酒菜,却毫无胃口。
自从大黄的买卖逐渐崩盘,他挪用军饷、私自调换军械等等事情,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剑悬在头顶。
这让他寝食难安。
虽然他已经紧急上书向皇帝自辩,也派人去各处关节活动,但心里依然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就在这时,亲兵蓝武脚步匆匆,几乎是撞了进来。
“侯爷!”
蓝武脸上神情极为复杂,带着几分焦急,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大喜事!不,是……是紧急军情!”
蓝玉放下手中的酒杯,眉头紧紧皱起。
“何事如此慌张?”
“北元!”
蓝武喘了口气,急促说道:“北元大汗,要亲率数万大军南下!”
“兵锋已经直指我大同、宣府一线!”
蓝玉听闻此言,先是明显一愣。
紧接着,他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从座位上霍然站起!
他眼中非但没有丝毫忧虑之色,反而爆发出一种灼人至极的光芒。
“好!”
“好啊!”
“这真是天助我也!”
蓝玉不惊反喜,甚至是笑出声来。
他兴奋地在厅堂中来回踱步,双拳因为激动而紧紧握住。
“那些北元鞑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大举南下!”
“这不明摆着是给老子送功劳来了吗?”
蓝武看着自家侯爷这副兴奋难耐的模样,心中也是一松。
“侯爷,这回,您的意思是……”
“什么意思?”蓝玉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老子正愁着如何洗刷掉身上这股晦气,如何向陛下交代挪用军饷的事情!”
“这脱古思,简直就是老子的救星,是及时雨啊!”
“传我将令!”
蓝玉猛地一挥手,声音洪亮如钟。
“大同府各卫所,即刻起,全部进入最高临战状态!”
“命令各部加强城防,仔细清点军械粮草,犒赏三军,鼓舞士气!”
“老子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北元大汗!”
蓝玉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只要能打一个大胜仗,斩将夺旗,陛下龙颜大悦之下,什么罪责不能宽免?”
“说不定,还能再给老子加官进爵,更进一步!”
“老子要生擒脱古思!”
不止是蓝玉。
在甘州、宣府等其他大明北疆的边境重镇。
那些同样因为“龙鳞金”之事而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的将领们。
在听到北元大举入侵的消息后,其反应大多与蓝玉相似。
对他们这些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武人而言,战争,既意味着巨大的危险,也同样代表着难得的机遇。
尤其是这种可以“保境安民”的大规模战事。
一旦能够得胜,那便是泼天一样的功劳。
一时间,大明北疆各处边镇,将士们纷纷摩拳擦掌,战意空前高昂。
他们也渴望着能踩着北元人的尸骨,为自己博取一个锦绣前程!
……
……
北元。
北地朔风,卷起漫天沙尘。
不过十数日。
原本因大黄而内斗不休、死气沉沉的草原,竟诡异地重新充满了……活力。
不,那不是活力。
那是一股被压抑到极致后,陡然爆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凶戾之气。
无数的帐篷,在各处水草丰美之地密集出现。
曾经空旷的草原,如今遍布聚落。
一面面代表着不同部落的旗帜,在寒风中猛烈翻飞。
发出啪啪的声响。
马蹄声轰鸣。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踏碎了草原短暂的宁静。
十万。
这仅仅是初步汇聚的人数。
更多的部落,扶老携幼,赶着瘦骨嶙峋的牛羊,正源源不断从更遥远的地方赶来。
他们放下了彼此间争夺那点可怜口粮而产生的仇怨。
放下了不久前还你死我活的械斗。
他们拿出了自家压箱底的皮甲。
拿出了生锈的弯刀。
拿出了早已不堪使用的弓箭。
甚至,有些部落连过冬的最后一点肉干,都背在了身上。
“南蛮子!”
“驴日的南蛮子!”
一个断了臂的汉子,用仅存的左手,奋力打磨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马刀。
他眼中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仇恨。
他部落的牛羊,没了。
他婆姨的嫁妆,没了。
他娃儿过冬的皮袄,也没了。
全他娘的换成了那些转眼就一钱不值的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