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这闻言无所谓地耸肩，嘿嘿笑道：
“没事没事，再过个五六分钟就好了。”
这句话听着实在古怪，虞时玖忍不住皱眉：
“什么叫过个五六分钟就好了，如果真的撞到了，许寒哥你不是可以自己治疗——”
“我治不了自己。”
许寒不好意思的声音在虞时玖耳边响起。
“额，也不是一定治不了，毕竟我现在的身体变健康了嘛，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我受伤了，只能自己扛一扛或者用治疗道具……时玖你放心，救别人是一定可以救的。”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怕虞时玖会嫌弃，许寒说的又快又重，说完后还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好几下虞时玖的脸色。
“……”
虞时玖沉默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许寒脸色苍白地跟着。
旁边的陆楚生猜测到什么，抬头将许寒这个大男孩眼中的惴惴不安看的清清楚楚。
陆楚生在心中叹了口气。
许寒这个天赋技能看似非常好用……但和纯粹的“治疗”相比，他看起来更像个“人形充电宝”。
两人一猫走进厨房后，被虞时玖拼凑好的内脏躯体们皮肉上也长了一层厚重的白色绒毛。
羊毛。
闻到那些躯体身上越发浓重的羊膻味，虞时玖停下脚步。
身后着急跟上来许寒也跟着停下，左看右看地盯着地上那滩几乎看不出肉状的“尸块”啧啧出声：
“这羊毛够多的啊，看来姚先生刚才是不敢进厨房的——哎时玖你说，姚先生是不是故意想把我们引出去的？”
“是。”
虞时玖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到放在门后的拖把时握在手里。
他试探性的握着拖把杆往长满羊毛的“尸块”上戳了戳——拖把头上瞬间被无数的羊毛涌上，速度快到在短短几秒钟就蔓延上拖把杆上中段位置。
虞时玖眼疾手快地松开拖把，低头望着被羊毛瞬间覆盖的整个拖把，神色冷了下来。
“这是污染……还是吞噬？”
旁边的许寒脸色在白凄凄灯光照射下越发惨白，他白着一张脸吞了口唾沫，小声道：
“我怎么感觉心底毛毛的，这些羊毛是逮谁就传染谁吗？”
如果刚才他们中哪个人因好奇伸手去碰了碰姚先生这些破碎的尸块——是不是也会在瞬间被这些羊毛包裹住？
想到那个场景，许寒搓了搓自己胳膊上因恐惧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太恐怖了我靠！
“应该是污染。”
虞时玖沉吟片刻得出结论，转头一把握住许寒的胳膊，强迫对方把自己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道：
“我怀疑过一会儿阿金哥会来，我们得看点离开厨房。”
许寒被他一连串举动弄的有些懵，“时玖啊，我可以自己走来着——”
“你还需要时间恢复副作用对吗？”
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的陆楚生抬起眼皮看向虞时玖。
从他的视角望过去，正好虞时玖半强迫性地挟持许寒往厨房外走，垂着眼皮淡淡道：
“无法完全恢复自己的身体，只能强行治愈他人的伤口……这是一种类似于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欲望。”
“许寒哥。”
虞时玖突然短促地轻笑了声，那笑声在死寂昏暗的走廊中听起来极为古怪，透着股令许寒心底发寒的冷漠。
“你还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大——好——人——呐。”
“时，时玖？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许寒突然觉得此刻搀扶着自己的虞时玖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对劲。
特别是那三个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大好人”。
“没什么。”
虞时玖看了眼许寒此刻还有些发软的小腿，笑着说：
“现在是不是就只剩下两三分钟了？”
“……”许寒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快了，等会就能恢复。”
“许寒哥。”
虞时玖突然叹了口气，他转头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许寒四目相对，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瞳孔内此刻却毫无笑意。
“我刚才的伤并不要紧，也不怎么疼。”
虞时玖说：“你不应该强行使用天赋技能治疗我的皮肉伤。”
“啊？”
许寒瞪大双眼，慌地不行，赶紧解释：
“不，不是，你刚才的胳膊明明就很严重，会很痛……而且我的天赋技能副作用真的很轻，只是某个部位会麻痹无力一小会儿。”
“我习惯了。”
虞时玖扶着他躲到距离厨房大概一百多米的角落拐角中，蹲下身对着“肥肥”招了招手。
陆楚生很有眼力见地跑到他面前蹲下——随后被少年一把抱住脑袋用下巴蹭了蹭。
“那点痛不算什么。”
虞时玖说。
“……对不起。”许寒闷闷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有些难受，又带着点不易察觉地难堪：
“我以为我做的是对的。”
“……没说是错的。”
虞时玖低头深吸了口“肥肥”身上的小猫味，忽略其中深浅不一的羊膻味说：
“谢谢你许寒哥。”
一向只是假装乖巧的少年侧过头，笑着对有些尴尬地许寒眨了眨眼：
“你的手很暖。”
许寒不好意思又感动地呜呜了几声，蹲坐在地上开始按摩自己逐渐恢复知觉的左腿。
被抱着的陆楚生则是有点不舒服，心脏酸涩的仿佛倒了盆酸水进入。
暖？
许寒这种一看就细胳膊细腿的形象，手再暖能暖到哪去？
陆楚生听着虞时玖和许寒嘀嘀咕咕的交谈声，烦躁地抓了好几下地板——被突然止声的虞时玖一把抓住爪子。
“嘘。”
虞时玖小声道：“有人，不对，是阿金哥来了。”
许寒吐槽了句：“这个时候就别叫他哥了吧……”
随后紧紧闭住嘴一动不动贴着墙角不说话。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响起时，走廊上本就昏暗的光线变得更黑了。
光线黑点倒是更得虞时玖的心，他本来还有点担心假如光线太亮他们三人这躲的角落会被发现。
黑暗是最佳的躲藏帮手。
确定自己和许寒和“肥肥”不会被发现，虞时玖心情愉悦了很多。
脚步声越来越重，阿金那粗壮的、因卑微佝偻着身形也越来越清晰。
“呼——呼——”
是阿金喉咙里不断喘出来的粗重呼吸声。
虞时玖定定地望着阿金一步步往厨房那走的背影，对着许寒和“肥肥”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许寒尚且还没反应过来，陆楚生就直接冷着猫脸抬头看着虞时玖。
虞时玖对着他和许寒扯着嘴角笑了笑，随即拎着斧头轻巧灵活地从陆楚生头上跨了过去。
陆楚生：“……”
许寒惊愕瞪眼，焦急地望着虞时玖远去的背影有些头疼。
“怎——”
一条粗壮的毛绒绒尾巴无声甩向许寒的嘴，给许寒抽地嘴巴一疼，无声倒吸了口冷气。
我靠！好疼！！！
许寒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肥肥”，却看到对方低头无事地舔了舔肉垫，甚至连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打算都没有。
许寒：“……”
他真是服了。
陆楚生其实有点想走——但顾及身后的许寒，他最终只是又烦躁地甩了许寒一尾巴，垂着脑袋开始舔毛。
又被抽了一嘴巴子的许寒：“……”
他艰难地张了张，又合了合嘴巴，狰狞着脸将“肥肥”的尾巴往旁边放。
靠！地方太小！肥肥的尾巴都没地方放了！简直可恶！！！！
天真的许寒忘了刚才还能容纳三人躲藏的角落怎么可能会放不下一只大橘猫的尾巴，正在心底埋怨游戏副本的建筑设定一定有非常严重的问题。
——————————
咯吱。
本就没关紧的厨房门被阿金再度推开时，跟在他身后的虞时玖感叹了声今晚的二层厨房真是“多灾多难”。
阿金推门的手一顿，他低下头看着厨房门上无数扭曲拍打的手掌印，黝黑憨厚的脸上扭曲了一瞬。
“……姚先生……”
阿金喉咙里吐出颤抖的三个字，随后咬着牙推开厨房门。
——不行，得把剩下的尸块都处理干净。
阿金恍惚地想——只有把所有的尸块都处理干净，自己才能安安全全地拿着工资下船，才能用不菲的工资养活家人……
这纯粹的幻想在阿金看到厨房地板上长满羊毛的“尸块”时瞬间分崩瓦解。
虞时玖看到阿金的身体开始颤抖，也看到对方哪怕恐惧也还是强撑着往地板上的“尸块”那走。
“……”虞时玖微微歪头，泛红的眼眶边缘渗透出一些兴奋的红血丝，缓慢在眼白处蔓延。
嗯……胆子大一点的Npc才会触发更多的危险剧情——等等，自己好像说过要珍惜生命来找妈妈的。
想到黎明游戏里很可能会有妈妈——虞时玖眼中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如海浪退潮般散去，恢复冷静。
要好好动动脑子。
虞时玖想着，就看到阿金蹲下身，开始用手拖拽起地上属于姚先生的“尸块”。
竟然是徒手拖拽？
虞时玖挑了下眉，就看到阿金的手和胳膊上很快蔓延上一些白色绒毛——不知为何，那些污染源般飞速在拖把上生长的羊毛在阿金身上却仿佛慢动作一般，速度慢了三倍都不止。
阿金看起来也对这些蔓延的羊毛已经非常熟悉了，僵硬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拖着着因厚重羊毛连接住的“尸块”，奋力往门外拖。
咯吱——咯吱——
沾到水和皮肉羊毛被拖拽出令人牙酸的摩挲声，穿进耳中的声音有点类似于有人在用手挤羊奶的噗嗤声——
虞时玖的眼神倏地一滞。
走廊上，距离虞时玖此刻唯一只有不到二十米的窗户边，阿金喘着粗气停下拖拽“尸块”，伸手奋力推开紧闭的窗户。
呼——
带着海腥味的风吹进走廊，窗外细密的雨水透过栏杆溅在阿金的脸上身上……自己地板上的“尸块”上。
“……别怪我，别怪我姚先生……”
阿金弯腰去撕扯地上裹满羊毛的“尸块”，喃喃道：
“你本来也是要死的……你本来也是会死的……只是，只是提前了一天，提前了一天而已……”
虞时玖闻言心跳加快了许多。
他看着阿金边念叨着边撕扯裹满羊毛的“尸块”，厚重羊毛因被对方暴力撕扯露出下方冻的发白却又开始化冻的尸块本体，缓慢地生出血水将羊毛染上一层红色。
嗤——
阿金将撕扯小一些的“尸块”往栏杆缝隙间塞，不间断的，像往搅拌机内塞肉块那样往栏杆里塞，不停地，机械般的塞着。
直到第一声重东西沉入海水中的声音响起，虞时玖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个高度这个位置——如果他猜测的没错的话，走廊这个窗户的位置，貌似正对着一层船舱那个大通铺的位置……
大通铺有窗户吗？
虞时玖有些记不起来了。
记忆中昨晚的大通铺在熄灯后似乎确实没有窗户——那问题来了，那么多人的大通铺，那么多人都睡在里面，如果没有窗户——他们在沉闷逼仄又弥漫各种脏臭味的船舱中，怎么呼吸？
虞时玖瞬间想到那些还在一层船舱中的玩家。
这次的游戏副本看起来非常“和善”，到目前为止一个人也没死过——就像是“度假”一样温和无害。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虞时玖记得一层船舱里的玩家中，似乎有好几个都是第一次进入正式副本的新人玩家——
“啊啊啊啊啊啊！！！！”
虞时玖的思绪还没散完，他的耳边就响起一道尖利至极的惨叫声。
是个听起来年纪不算大的男人声音。
虞时玖眉头微敛，能想象到一层船舱的玩家们看到从窗户边坠落的羊毛尸块的场景——运气不好的，甚至可能会被羊毛中化冻的尸块血水溅一脸血水也不一定。
窗边的阿金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继续将手里的“尸块”从栏杆缝隙间往海水里扔。
砰！
砰砰——！
不间断的重物密集坠落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海面上方夜幕中闪烁的雷电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