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铺中。
陆楚生看着面前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少年，爪子几次伸出又被他收回去。
不能乱动，面前这个人好不容易才有苏醒的迹象，若是因为自己贸然的触碰导致他继续陷入昏睡，陆楚生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某位陆队长此刻完全忘了对方很可能是在和幻境对抗——这代表他碰不碰对方，对方都不会陷入沉睡。
很可惜，此刻陆楚生或许真的被猫科动物的兽性大脑侵入了很多，完全没往这方面联想。
“……呼……”
紧闭双眼的虞时玖胸口剧烈起伏起来，陆楚生慌乱用爪子按住他身上的棉被，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几句意义不明的低吼声。
“……”
虞时玖就是在这种古怪的低吼声中清醒过来的，他缓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恍惚又迟钝地落在大通铺顶上肮脏的天花板。
“……好有趣。”
虞时玖轻轻咳嗽了声，由衷感叹。
旁边的陆楚生：“……”
他眼中的担忧和急躁僵了片刻，随即缓慢消失的无影无踪。
“……肥肥。”
刚清醒过来的少年却没察觉到大橘猫的心情，他抬手揉了揉发涨的双眼，笑着说：
“有点奇怪啊，我怎么觉得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
陆楚生闭了闭眼，缓慢点了点头。
“……”这回换虞时玖愣住了，他迟疑几秒犹豫地看了看远处的船舱门，小声道：
“难道，我睡了很久吗？”
“……喵。”
嗯。
很久很久。
陆楚生轻轻喵了一声。
“……天呐。”
虞时玖有些诧异地捂嘴，不敢置信道：“我竟然睡到献祭要开始了吗？”
陆楚生：“？”
什么献祭要开始——
轰隆！轰隆！轰隆！
接连三道震到人耳膜仿佛都要受伤的雷声响起后，陆楚生身上的毛快速竖立，呈现出猫科动物极为警惕的状态。
“打雷了呀。”
刚醒过来的少年笑眯眯的，新月似的眼眸弯弯的，格外可爱。
“在我睡着的这几天，雨一直都在下吗？”
“……喵。”
陆楚生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
虞时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喵！”
陆楚生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背，从身边浓密的猫毛下方掏出羊奶，焦急示意对方喝一口。
被按住的虞时玖眨了眨眼，接过肥肥递过来的羊奶，露出一副高兴又欣慰的模样。
“我又被污染了吗？可能吧，毕竟梦里那些羊头人也太多了……咕噜！”
一连串的吞咽声响起，虞时玖仰头将剩余的所有羊奶喝完，缓慢地伸了个懒腰。
“还是有点腥，”虞时玖咂咂嘴，“要是加点糖就好了。”
陆楚生：“……”
他默默注视着少年头顶那两团诡异的凸起消失，提起的心缓慢放下。
“……喵。”
走吧。
陆楚生率先跳下床，用爪子将虞时玖的鞋从床底扒了出来。
“肥肥你真乖。”
虞时玖高兴地直说好话，“还非常非常的聪明。”
“……”陆楚生沉默接受了本该属于“来宝”的夸奖，喵喵叫了好几声。
虞时玖顺从地穿上鞋，用力在地面上跺了跺脚——
噗嗤。
鞋底踩在水中的动静让他顿了顿，随即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陆楚生隐隐发亮的瞳孔将少年脸上多变的表情尽收眼底，心脏没来由地跳动了好几下。
“走吧走吧。”
虞时玖不太高兴地踩了踩被水浸泡的地板，脚底噗嗤的水声明显让他想到了些不太好的记忆，紧紧抿着唇。
“我们得走剧情了，说不定今晚就能通关呢？”
陆楚生：“……喵。”
他应了声，非常的沉闷。
“肥肥你变得不太爱说话了，”走在前方的少年嘟囔着说：“你以前你明明会一直喵喵叫的！”
陆楚生：“……”
他沉默几秒，张嘴发出一连串不间断的喵喵叫声。
前方的虞时玖果然又高兴了，兴奋地脚步都重了不少——陆楚生觉得这是被羊化污染后的后遗症。
明明以前的虞时玖很沉稳。
“对了，”快走到船舱门口的虞时玖突然回头，有些迟疑地问：“寒哥去哪了？他竟然没陪在我身边，有点奇怪哎？”
“……”
今晚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沉默的陆楚生闭了闭眼，忍住羞耻用爪子扒拉了下脚边的矮水层。
虞时玖看着他的动作恍然大悟：“哦哦哦，寒哥被安排去排水了吗？好惨哦。”
陆楚生：“……”
再惨……也不像你差点被幻境“吃掉”来的更惨……
不过……以前来宝和虞时玖也有这么默契吗？
陆楚生心底有些不太高兴，却还是继续跟在少年身后往前走，不发一言。
一路走过空荡的大通铺，虞时玖侧头看了眼本该倒吊着「山羊」的昏暗角落——什么都没有。
山羊实际上只是个“象征物”。
它代表的是船上那些无法抵抗，无法逃离、只能任人鱼肉的「员工」。
再次想到自己在幻境里看到的“虐杀献祭”画面，虞时玖也有些沉默。
换在以前他会觉得气愤——但现在比起气愤厌恶，他觉得自己更讨厌这种随意支配他人、伤害他人的行为。
没有人知道“献祭海神”就是个荒诞无稽的事吗？
不是的。
有人知道。
但没有人反驳，就算有反驳的人也会被力量更大的人压制——就像那个看不过眼出声阻止最后却被踢倒的短发女客人。
短发女客人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种“献祭仪式”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船上的人需要食物，需要水，更需要能够返航的希望……种种事情相加之下，船上的女人会是最柔软的“羔羊”——也就是那被关在底舱栏杆内的“山羊”。
走出船舱后，豆大的雨珠不间断地坠落在虞时玖的头顶、肩膀、手上，淋透了少年的衣物和头发。
雨水之中，虞时玖被“肥肥”咬着衣角往后退了退。
虞时玖顺从后退，回头对着“肥肥”露出微笑。
“我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