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外四人的注视下，虞时玖条理清晰地分析，与他平日略显跳脱粗暴的风格截然不同。
“在我看来，打破问题的关键，可能不是帮助拇指姑娘‘按照剧情’离开，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毁掉这个故事，让‘礼物’消失，或者，让收礼的‘鼹鼠’或者和‘鼹鼠差不多的丈夫人选彻底’消失。”
捂着脸的何玲玲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虞时玖。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她熟悉的、对于破坏和混乱的兴奋，但这次，里面似乎又多了一丝更冷静、更目标明确的东西。
何玲玲心脏跳的有些快，她下意识想反驳虞时玖的话，但话涌到喉咙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下一句了。
或许……或许虞时玖说的才是对的呢？
何玲玲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的线索以及剧情线不断在它大脑里钻来钻去，像是无数条细小的蚊虫发出“嗡嗡嗡”的烦人噪音。
“明晚鼹鼠就来了。”虞时玖还在说，“不管是热情‘接待’它，还是想办法让它去去死，我们都得选一条路了。”
说话间，虞时玖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而我个人建议是……选后者。”
房间内非常安静。
许寒欲言又止地想要说什么，被安洁看到后又赶紧低下头。
算了算了，他还是别说话了，他一说话等会事情又全都变混乱了……
陈毅倒是打破平静的第一人，他叹着气摇了摇头，随后道：“如果真的不行……那就按照时玖的想法试一试——”
“太危险了。”
安洁打断陈毅的话，她还是有点担心，“如果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把鼹鼠杀了后续剧情联系不上怎么办？”
“……”陈毅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
许寒则是下意识看向没说话的何玲玲。
一时间，包括提出“解决办法”的虞时玖都侧头看向何玲玲。
被几人注视的何玲玲闭上了眼睛，她长长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再等一晚。”
“再等一晚……如果剧情没太脱离原着的话，就按照时玖的想法试试吧。”
何玲玲说。
窗外（如果门上那透气孔算窗的话），地洞里的夜晚依旧黯淡深沉，但在这片压抑的黑暗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
属于方有花\/杨华房间的门缝后，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正遥望着「活着」公会房间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泥土和墙壁，看到那其中正在商讨如何通关的五人。
方有花低头轻轻抚摸着口袋里一个冰凉粗糙的物件——那是她从堂屋里，悄然取走的某一条，被遗落的草编手环。
“鼹鼠要来了……”
她无声地翕动嘴唇，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
方有花不再继续站在门后，她悄然转身走向床铺，目光缓慢落在杨华的床铺上。
床铺上，上半夜还一直久久无法入睡，甚至装睡的杨华此刻已经睡的很沉，完全听不到房间里的任何动静了。
方有花静静地看着杨华沉睡的侧脸，缓慢眨了眨眼后，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床边，低头伸手摸向对方的脸。
“乖一点……”
“听话一点，不要乱跑……”
方有花低声道：“只要听话，不要乱跑……我们就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
睡梦中的杨华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太好的画面，没来由地在被窝里突然打了个寒战。
方有花伸手将杨华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转身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下，闭上眼陷入黑暗。
没关系。
快了，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探索度了。
很快。
——————
一夜无眠。
当堂屋墙壁上那些残破的蜡烛再次亮起时，虞时玖缓慢睁开眼。
睁开眼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左臂的刺痒感蔓延到了肩膀。
“……”
虞时玖坐起身，解开布条查看——入目浓密的黑黄色的毛发已经彻底覆盖了自己的整条左臂，并且开始向脖颈处缓慢延伸。
他沉默几秒后，摸向自己被污染的皮肤。
那片区域摸起来的感觉粗糙坚硬，温度略微比正常皮肤低了些，指尖触碰到时甚至能感觉到皮下有什么东西在细微地蠕动。
更诡异的是，虞时玖觉得的五感似乎因为污染而变得更加敏锐了。
现在的他甚至不用凝神倾听，就能清晰地“听”到地洞墙壁深处那些爪子的动静——今天它们的活动似乎更加频繁，带着一种……热闹前的躁动。
是的，热闹。
虞时玖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个词。
对于地洞里的田鼠们来说，今天鼹鼠的到访，恐怕就是一场盛大的，“热闹非凡”的迎接宴席。
“醒了？”
安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坐在床沿，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也没怎么睡好。
“……嗯。”
虞时玖低头将拆开的布条又往回缠，闻言轻轻应了一声。
房间里，其他三人也已经醒来。
许寒打着哈欠揉眼睛，陈毅正在整理自己系统背包里东西，面露难色，何玲玲则坐在角落的小凳上，手里攥着一截干枯的草编手环，眼神放空，似乎在思考什么。
而床上，拇指姑娘依旧在沉睡——或者说，昏迷。
从昨晚被安洁抱到床上，她就再没醒过。
“她情况有点不对。”
安洁走到床边，探了探拇指姑娘的额头，皱眉：“呼吸声很微弱，脉搏也很慢。”
何玲玲回过神来，走过来检查，“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身体启动了保护机制……当然也不排除……是老田鼠做了什么的可能性。”
她的话让房间里本来还算不错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今天是鼹鼠来之前的最后一天了。”
陈毅低声道，“无论我们选择哪条路，今晚都必须行动。”
“陈哥，安姐，先说好了，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
虞时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笑眯眯道：
“等鼹鼠来了，找机会直接动手，既然‘根据原着剧情’本身就是个陷阱，那我们跳出剧情不就行了？”
“那方有花那边呢？”
许寒在角落里担忧地问，“她们手里有接待任务，肯定会全程跟着鼹鼠，如果我们要动手，她们肯定会阻止，或者趁乱做点什么的吧？”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何玲玲沉默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分头行动吧。”
“安姐、时玖和我负责处理鼹鼠，陈哥和许寒，你们负责盯着方有花和杨华，如果有必要……限制她们的行动，但尽量不要造成致命伤。”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说到底，我们也都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所以人在死后又被黎明游戏吸纳，现在还活下来的玩家也不过就是一群后悔死亡，且想要重生回人世的可怜人而已。
虽然公会赛不会真的死亡……但何玲玲毕竟和方有花曾经认识，只是给对方多赚点积分的时间而已，不会对他们的输赢造成困扰就行。
“明白了。”陈毅倒是很理解地点了点头，“我们会见机行事。”
“那拇指姑娘和燕子怎么办？”
安洁没对何玲玲说的话表示什么不解，只是低头看着床上昏迷的拇指姑娘。
“如果真如那个‘拇指姑娘’所说，燕子也是骗局的一部分……我们还要救它吗？”
“……”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床上沉睡的拇指姑娘。
沉睡中的拇指姑娘完全没察觉自己此刻是所有人注视的中心，皱着眉依旧没醒。
“……先不管拇指姑娘了。”
何玲玲道：“我们先去堂屋。”
“老田鼠今天没让我们去吃饭，拇指姑娘也没醒的迹象……大概率今天白天是安全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去堂屋看看燕子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
何玲玲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好。”安洁微微颔首。
陈毅也跟着点头：“可以。”
许寒立刻举手：“我完全同意！”
虞时玖将手里最后一条布条拉紧，挑眉道：“我也同意。”
“……”
——————堂屋。
几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堂屋时，何玲玲侧头看了眼虞时玖的左臂。
“时玖，”何玲玲突然道：“你今天还能听见那些爪子发出的动静吗？”
虞时玖闻言挑了下眉，点头：“能，它们听起来好像更活跃了。”
“怎么了？”
虞时玖看着何玲玲，“有哪里出问题了？”
“……没有，”何玲玲扭头躲过虞时玖和其他三人的目光，“我只是在想，那些爪子的原型到底是不是田鼠……”
“不是田鼠是什么？”
许寒听的有些懵：“这地洞里除了田鼠也没其他东西了啊？”
“……也不一定，”陈毅犹豫了下，小声道：“不是还有拇指姑娘和燕子……以及今晚要来的鼹鼠吗？”
“……额，”许寒有些说不下去了，讷讷道：“它，它们也算啊……”
“它们怎么不算了？”安洁侧眸看他，皱眉：“游戏副本里的什么细节什么人物都不能忽略，你今天又没把脑子带上？”
“……”许寒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尬笑道：
“那个什么，我就是随便讲讲来着哈哈，安姐你别当真哈哈……”
“……”虞时玖瞥了眼堂屋角落里的篮子。
角落中，那个装着燕子的篮子还放在那里，只是原本露在外面的燕子鸟头此刻完全缩进了棉被里，只能看到一团鼓起的巨大轮廓。
虞时玖走过去，掀开棉被一角。
篮子里的燕子依旧闭着眼睛，但虞时玖敏锐地注意到，它露在篮子外面的翅膀上那些昨天还只是愈合了小半的伤口，今天已经几乎完全愈合，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这愈合速度快得诡异。
“它一直在装睡。”虞时玖皱眉道，“或者说，它在积蓄力量。”
“什么？！”
许寒惊地直接原地蹦了起来。
“为了带走拇指姑娘，完成它的‘使命’吧。”
何玲玲走过来，看着篮子里的燕子，眼神复杂。
“不管这‘使命’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它都会执行，这是它的‘角色设定’。”
何玲玲弯下腰，轻轻将洒出篮子外地洞棉被重新盖好。
“先别管它。”
虞时玖低头道：“等我们处理完鼹鼠，再决定怎么处理这只燕子吧。”
早餐时间，老田鼠和他们所想的一样，完全没有出现。
堂屋里只有「活着」五名玩家。
安洁拖着躺着燕子的篮子放在靠近壁炉的干草堆上。
就在几人商量着要回房间时，一道女声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田鼠奶奶一早就去准备今晚的食材了。”
几人心中一惊，同时回头。
方有花站在堂屋门口，看到几人回头时，温柔一笑，轻声解释老田鼠没来堂屋的原因。
她今天换了一身相对整洁的灰色衣裙，头发看起来也仔细梳理过，她微微笑道：
“田鼠奶奶她说今晚迎接鼹鼠的晚宴会准备的很隆重，让我们也好好准备一下。”
她说话时，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虞时玖的左臂——尽管那里依旧缠着布条，但布条下不正常的凸起和轮廓，还是能看出些端倪。
杨华站在方有花旁边，低着头看着地面，全程不敢看周围任何人。
“准备？”何玲玲接过话头，谨慎道：“我们需要做什么？”
“主要是收拾一下自己，保持整洁。”
方有花微笑，“田鼠奶奶让我和你们说，鼹鼠先生是位非常体面的富豪绅士，很注重礼仪和外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田鼠奶奶说，傍晚时分她会带鼹鼠先生参观地洞，到时候我们需要列队欢迎，晚宴安排在堂屋，我和小华会负责上菜和侍奉，你们几位……田鼠奶奶说你们暂时是‘客人’，只需要安静用餐就好。”
方有花这话听起来非常客气，实则是在划清界限——接待工作由「万象之眼」剩下的两人全权负责，「活着」的五人被她几句话完全排除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