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从慕容药师那里知道夜含的决绝态度，但真正见到夜含，还是让楚昊感到非常意外。
偏院精舍中的夜含，已经完全恢复了她在乡间时期的打扮，哪怕刚刚过了新年，身上也只是穿着稍微厚一点的粗布衣裳。
因为即将临盆而臃肿的身材，好象普通乡间妇人般。
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嫁与慕容药师之后，身上多了一分贵妇人的气质。
慕容药师打开房门，温柔轻唤一声，夜含背对着门口方向，根本没有理会。
慕容药师无奈的给了楚昊一个苦笑的表情。
楚昊微微点头，待对方离开之后，这才走进精舍之中，直到夜含身边，这才轻轻坐下。
“大人把休书准备好了吗？”
夜含睁开双眼，转身漠然看了过来，见是楚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刚要起身，就被楚昊按了回去。
“夫人快坐，本官可担不起夫人大礼。”
夜含苦笑道，“国公说笑了，妾身如今只是即将离开相府的弃妇，哪里还当得起夫人的称呼？”
说到这里，夜含郑重施礼，“妾身有一事相求，还望国公大人恩准。”
楚昊点头，“你说。”
“妾身当日不得已之下被迫离开干支庄，如今妾身有意恢复身份，还望庄主看在妾身曾经立下过微薄功劳的份上，再次收留妾身。”
藏身在隔壁房间偷听的慕容药师听到这话，顿时紧张起来，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间，刚要推开精舍房门，却听房间里楚昊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道，“这不可能。”
夜含闻言，神色黯淡，“是啊，庄主当日曾经对我们说过，一旦离开干支庄，再无恢复身份可能。是妾身心存妄念了。”
楚昊摇头叹道，“夫人身份尊贵，本官如果收你回干支庄，辅国公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夜含闻言，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庄主，妾身已经说过，从此不再是相府夫人！”
“唉！”楚昊闻言再次长叹。
他看得出来，夜含态度极为坚决。
纵然夜含曾是他的手下，这种事又如何劝得？
房门外的慕容药师不顾天气寒冷，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袍子，鼻子微微一抽，心情无比复杂。
楚昊正为难之际，目光落在夜含那隆起的小腹上，“夫人就算心里再不舒服，难道就不为你腹中孩子想一想吗？
难道你忍心看到孩子一出生，父亲就不在身边吗？
难道你忍心看到孩子成长过程中，别人都有父亲陪伴，而你的孩子却因缺少父爱而性格有所缺陷吗？”
这话果然管用。
夜含怔了怔，继而眼泪如决堤般流下。
“妾身当日就该以死明志，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等两难境地！”
“庄主有所不知，妾身并非贪恋什么相府夫人的名份，当日事败，已有身死明志之心，幸亏夫君，幸亏辅国公大人心软，并愿意迎娶妾身，而妾身也的确极为仰慕辅国公大人的才华和德行，这才留下来的。”
“自成亲以来，妾身谨言慎行，努力做好辅国公大人的贤内助，让他可以全身心辅佐陛下建功立业。”
“然而妾身毕竟出身寒微，哪怕做的再好，也不过是辅国公大人眼中一个影子罢了。”
“不，甚至连影子都算不上！”
“毕竟，和陛下相比，妾身如虾蟆仰望皓月，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楚昊闻言，叹声说道，“夫人，你这么想就错了。”
“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本官问你，辅国公他人品操行可有不趁你心意的地方？”
“迎娶你之后，可曾恋栈花楼，有过新欢？”
“你在相府之中，可曾受过什么冤枉气和委屈？”
夜含擦了擦眼角，回顾过往，缓缓摇头。
“这就对了嘛。”
“你看看这满朝文武之中，比辅国公官位低者无数，有哪个不是三妻六妾的？”
“你能嫁予辅国公这样的专情男人，不是捡到宝了吗？”
夜含当即反驳，“他是专情，可专情的是陛下，不是妾身！妾身虽出身寒微，但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与人共侍一夫！”
楚昊没想到，夜念单薄的身子里，竟然还有这样难得的理念！
果然是烈女！
但答应慕容药师的事，还得继续……
“夫人这么想就错了。”
“不知在夫人看来，本官对陛下是否有不轨之心？”
夜含想了想，点头道，“陛下天人之姿，想必世间没有哪个男人见到陛下会不起贪念吧？”
楚昊怅然一笑，“是啊，陛下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世间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本官也一样。
但你知道吗？
至今为止，本官仍然没有忘记过和宣华公主的点点滴滴。
哪怕陛下那天仙般的人物天天见到，依然没有撼动我对宣华无尽的思念！”
说到这里，楚昊解下腰间系着的海螺，放在嘴边吹奏几声。
听着那呜咽的海螺声，夜含感慨万千，肃然起敬，“庄主果非凡人，是真男人！”
楚昊闻言苦笑，“你又错了。”
“虽然我对宣华公主念念不忘，但陛下那等世间罕有的奇女子在眼里，我又岂能不动心？”
“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来，一方面是因为难忘宣华，另一方面是因为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守护大隋，守护陛下！”
“男人，哪怕遇到多么优秀的女人，但在初恋面前，依然黯然失色！”
“同样的道理，辅国公认识陛下在你之前，陛下就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哪怕你比陛下更加优秀，也抵不上他对初恋的女帝感情，这是男人共同的特点，或者说，无论男女，都有这样的感情羁绊。”
“但这并不影晌辅国公对你的真心。”
“陛下只是辅国公心里过去的白月光，而你，才是他现在最珍惜的皓月啊！”
“如果你执意选择离开，非但会让辅国公伤心欲绝，本官保证，来日你想通之后，同样会后悔万分！”
房门外，慕容药师听完楚昊这番话，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进房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夜含面前。
楚昊见状，顿觉无地自容。
堂堂当朝宰相，在自家夫人面前下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异类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奇葩一幕的唯一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