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彻底战败。
王都汉城陷落、宗庙尽毁、三代祖陵被明军火炮夷为平地,寸瓦不存。
祖先的灵位、朝服典册、宗庙钟鼎皆灰飞烟灭,连王室祖坟都被烈火翻作焦土。
三日后,大明于王城布告天下:
“李氏悖逆,不忠不顺,弃国逃命,非仁非义,今朝鲜无主,国乱民困,为救百姓于水火,天朝天子特命武国公徐华整饬山河,设辽东新六郡,由天朝守将治理,待民心安定,再议自治。”
这道布告贴满了汉城街巷,张挂于各地庙堂、军营与城门口。
一时间,群情震动。
然令大明未料的是,朝鲜百姓非但未反,反而多数拍手称快。
“终于等到大明天兵了!”
“杀王宫就够了,别杀我等小民百姓!”
“他们不抢人,不杀人,还发粥赈灾!比咱们朝鲜那些狗官好多了!”
“听说进京的士兵连民女都不碰,真是天兵。”
“要是早来几年就好了,我们何至于活活饿死几万口!”
“我宁做天朝的顺民,也不想再受朝鲜官吏那帮吸血虫的剥削!”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原本战火初歇该是低声哭嚎之地,反倒议论纷纷,颇有几分“旧主去,新主来”的雀跃模样。
更可笑者,是那帮士林清流。昔日他们手持长笺、高谈大义,日日鼓噪“尊李灭朱”,扬言“誓死不事中华之贼”,鼓动百姓拒交贡粮、封关闭港;可如今一个个衣冠楚楚,主动上表归顺,还口口声声自称“天朝遗民”。
“吾等非不忠于国,而是忠于仁义之道,大明为天命所归,吾辈顺之,乃大忠也。”
“徐将军仁德宽厚,乃我朝士人之福。”
“愿为天朝效力三载,以赎先朝之愆。”
话说得漂亮,骨头却是软的,跪得比谁都快。
还有那帮地主豪族,原先仗着地位压榨农户,借抗明之名私造兵械、强征壮丁,如今风头一变,竟把大门挂上“顺天承德”、“再造黎庶”之匾,送上牛羊粮谷,请明军入庄“歇脚”,生怕招来清算。
更令人齿冷者,是那些曾随王室出逃而折返的旧官。
彼时在山中口口声声要与国共存亡,如今回来第一个跪在太守衙门口,磕头如捣蒜,嘴上喊得比百姓还响亮:
“天朝万岁!天朝万岁!”
明军士卒看在眼里,冷笑不语。
一名老军士私下咕哝道:“你们不是之前在平壤高喊‘驱除朱虏,复我大朝鲜’吗?怎么如今人家朱家兵来了,一个个倒成了顺民?”
另一人笑答:“这帮朝鲜人,变脸比翻书还快,风向一变,前头刚骂人祖宗,转身就跪下来叫爹,骨头软也就罢了,最恶心的是还要装硬气,硬不硬的住?一枪扫过去,趴得比狗还快!”
明军将领虽不言,但心中亦有讥讽之意。
大明出兵,原意为吊民伐罪,整饬边患,然朝鲜上下的“前倨后恭”,真是观之令人发笑!
这便是棒子的嘴脸!
昔日高言大义,鼓噪抗明,颠倒是非,欺瞒君主,掩耳盗铃;
今日战败城破,便称“民不与焉”、称“王命难违”,又急急向胜者摇尾乞怜,争作“先知之士”。
更有甚者,汉城某地,一座先前“抗明书院”被攻破,墙上尚留“誓死不臣朱氏”的墨字。
才过一日,那块匾额已换作“顺天书院”,贴上明太祖朱元璋圣像,供上香火。
“此地原为尊朱讲学之所,先前谣言误导,幸今得正主真传。”
主持此事者,竟是原书院院长,一位自诩清流柱石的老儒。
朝鲜的百姓,或许是真的苦。
但朝鲜的文臣、权贵、士人,从头到尾,却没一人是真的“忠诚”。
他们忠于谁?
不忠于国,不忠于民,只忠于权、忠于保命、忠于风向。
于是,大明治下的“新朝鲜”,以大清洗开始,以讽刺和沉默终结。
朝鲜,虽地未亡,山河仍在,然其“国”,其“气”,已彻底崩塌。
徐华没理会这些小角色,他还在派人寻找朝鲜国主李瑈。
近日又下令布告朝鲜全境,凡举报线索者,赏千金。
藏匿者,灭三族!
......
咸镜山中,寒风猎猎,积雪盈尺。
一座残破的小庙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坳之间,庙门歪斜,香炉覆灰,神像面目模糊,仿佛也已弃了这世间的苍凉。
庙中角落,蜷缩着一个披破毡的男子。
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面色蜡黄,原本洁白的手指已冻得发紫。
庙外风雪凛冽,庙内滴水成冰,而他,正拿着一小截树皮,艰难地咀嚼,喉中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这人,便是大朝鲜的“国王”李瑈。
一月前,他还是端坐王椅、受万民朝拜的一国之君,如今却沦为一介丧家之犬,靠偷食树皮与滴水度日。
最初逃亡时身边尚有十数亲信,如今不是逃散,便是饿死,或冻毙于山野,陪他一同活下来的,已不足三人。
庙外偶有路人经过,有人见他手中金饰换粥,起了疑心。
“此人言语不似贱民,身上藏着王家玉钗,不会是逃出来的高官?”
“听说李瑈逃入山中……莫非……?”
贪念与惧意交织,一名山民悄然下山,向新驻的明军哨骑密报:“咸镜山破庙,有疑似朝鲜王者藏身。”
翌日,一队明军披甲持枪,策马而来,踏雪无声。
当夜,风雪骤大。
李瑈正围炉哆嗦,手中拿着最后一截干粮,听得庙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他惊觉不妙,仓皇起身,想从后门逃走。
然身躯早已饥寒交迫,腿脚冰冷无力,才奔出数步便跌入雪地,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逃不了了。”
一名铁甲骑士走近,踏着雪地缓缓而来,长枪在手,盔面无言,宛若死神。
数名明军骑士翻身下马,将李瑈按入雪中。
“你是何人?”为首者厉声喝问。
李瑈想张口,却冻得牙关打颤,只勉强吐出两个字:“李……李瑈……”
众人一怔,随即齐齐变色。
“贼王李瑈在此!”
“押下!”
李瑈早没力气挣扎,被几名军士用麻绳捆了,扔进牛车里,押往大明京师。
押送途中,途径辽东,大明百姓围观如潮。
而在市井之间,百姓围观被俘的李瑈,被麻绳缚于牛车之上,狼狈不堪,鬓乱发枯,衣不遮体。
有人扔烂菜,有人吐唾沫,更多的是冷嘲热讽:
“这就是那个朝鲜国主李瑈?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讨伐大明,要收回辽东吗?”
“现在倒好,被绑得像个偷狗贼。”
“要不是这老匹夫,那些读书人哪敢胡说八道!”
一路上,李瑈被吐唾沫、被扔菜叶,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不作死,便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