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苏州府贴出红榜告示,城头鼓声三通,百姓聚而观之。
榜文写得斩钉截铁,言辞如刀:
“贺家通倭勾结商党,密谋抗命,其宅构如城、械备如军,实属贼寇,奉命围剿,依法抄斩。”
“冯厚仁聚众闹事,杀害官差,焚毁税署,身为织户工头,实则乱贼魁首,正法示众。”
“凡参与罢市、操纵物价、私售粮盐者,三日内自首,过期不赦;”
“凡商贾结社图乱者,立即收监查抄。”
榜文一出,苏州城震动。
昔日还在喊“抗税”的工坊主、绸庄东家、盐铺掌柜,一个个连夜关门。
有的卷银逃离,有的深夜敲开府衙,跪求宽恕。
王越分兵十路,逐户查封,与贺家勾连最深的七户大商,被当夜抄家。
其中就包括江南闻名的“胡记丝庄”“周氏布行”“吉祥盐铺”等。
百姓眼见一座座高宅大院如山崩瓦裂,门头牌匾尽毁,坊间皆叹:
“往年抄人家,抄的是金银;今年抄贺家,抄的是邪气!”
不少家中曾被哄抢的百姓,更是夹道相迎,手持香火迎王知府回府,齐声高喊:
“王大人为民,这才叫知府!”
“官家若都像王越,百姓哪还用怕米价大涨?”
“这一刀下去,真解了民气!”
苏州的夜,久违地安静了下来。
那些原本被逼得转行偷盗的机匠、染工,重新回了坊中;
米铺、绸庄陆续开张;税所重整,秩序初复。
而王越没有沉湎在功名的喧哗中,他带着几名心腹,在苏州城中便衣巡视。
接下来的数日,王越展开全面善后。
知府衙门张贴《安民告示》,宣布税改将在月底重新制定,并设“民意通事处”,专门收集百姓意见。
同时召集工坊织户、杂役匠人代表开会,恢复工坊运转。
官府出资修缮受损税所、恢复米铺流通,并规定米价盐价三日内不得涨价,超价者立斩!
王越还设“商号公议局”,凡正经商户愿意按规纳税者,由府署发放新执照,并享部分税率减免。
他亲自走入玄妙观前的工坊市集,看望曾参与暴动、如今愿意悔过的织户工头。
王越劝人归正,晓以大义,道:“江南百工,衣食所系,你们若只跟着豪门起哄,最苦的还是自家孩儿。”
街坊长者纷纷跪拜,泣不成声。
此后,王越不再仅仅被称为“王大人”,坊间给了他新的称呼:
“王铁胆。”
“王将军。”
因为他虽是文官,却比武将更会带兵;
王越是知府,却比兵部更知镇乱之法。
贺家抄家七日后,户部和东厂联合派人查封其全线资产,南京兵部下令取消贺家盐引资格,朝廷更连夜下旨:
“贺氏为商乱之首,虽富甲一方,实败国之根,今贬为乱党,家产悉归国库!”
苏州府动荡,在短短几日内被平息。
......
苏州贺家被抄的消息传入杭州,不过一日,城中各大绸商、盐商、陶号、钱庄便炸了锅。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茶楼酒肆里人声鼎沸。
可真正坐立不安的,却不是百姓,而是那些长期与贺家、王家勾连密切的本地士绅商贾。
而另一头,杭州知府沈应之,也坐不住了。
沈应之早年靠贪墨发家,正是仗着王家扶持,才爬上这知府宝座。
一路走来,他早已与杭州数大家族沆瀣一气,结成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这回麻烦大了!
锦衣卫指挥使徐林,亲自南下查案。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雷霆暗藏。
他一来,就悄悄拿了三位盐商、两家绸庄的账房先生。
查账,审讯,连夜提审,层层逼近,直指核心。
这位徐林,可不是个寻常人物,人称“徐阎罗”,雷厉风行,铁面无私。
更关键的是,他此番出动,是奉首辅之命,面提王家之子王晨入京,要彻查贺、王两家的通倭贩私、勾结清商的罪行。
这哪是走过场?分明是秋后算账!
沈应之坐在府衙里,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徐林这是冲我来的!”他心中惊怒交加。
低头认罪?他不是没想过。
但一旦低头,就等于背叛自己站队多年的江南士绅集团,那些靠他吃饭的家族、书院、甚至京中幕僚,岂能容他?
贺家、王家虽是巨富商贾,但他们背后,可是整个江南的利益共同体。
他们以联姻巩固同盟,以“维稳”之名挟制地方官员。
沈应之,只是这条利益链上的一颗棋子。
但这颗棋子,一旦暴露,立马就会被弃如敝履。
更糟糕的是,京中已经动手拿了贺家,接下来,轮到王家、轮到他,已是迟早的事。
一夜无眠,沈应之心下一横,决定孤注一掷。
第二日一早,他秘密召集了城中十余家大商,齐聚城西望云楼密谈。
厅中灯火通明,酒水刚上,众人便低声争吵开来。
“不能再拖了!徐林已经查到我们账上,再不动手,等请去喝茶时,就晚了!”
“他是谁?越王嫡孙,徐谦亲侄。真要动他?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祸事也好过坐以待毙。现在不乱,等锦衣卫一家家查过来,就等着一起完蛋吧。”
沈应之端坐主位,沉着脸拍了拍桌子,冷声开口:“各位,我们不必亲自出面,何不借刀杀人?让百姓去闹。”
厅中顿时一静。
“锦衣卫在杭州的驻兵不过几十人,势单力薄,我们只需趁乱罢市、煽动民怨,雇些青皮地痞混入人群,掀起冲突,直冲驻地。”
他目光一冷,声音低沉:“只要把那十几名锦衣卫解决了,就算京里追查下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死无对证!”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紧张至极。
一位年长商人终于站起身来,犹豫地说:“沈大人,这可是朝廷命官、越王之后……你真打算动他?”
沈应之目光凌厉,冷笑一声:“不愿参与的,现在就可以走。”
几息后,无人再出声。
会议定下,杭州将乱。
当夜,街头巷尾便流言四起:
“锦衣卫擅权乱查账,打劫钱庄,图谋垄断杭城商权!”
“指挥使徐林滥用私令,朝廷不闻,地方无主,民心可问!”
这些言论仿佛一根火柴,点燃了城中积压的怨气。
而火上加油的,是沈应之私下拨出的万两银子。
这笔巨款被分发给各坊青皮、泼皮无赖,招募了百余人假扮愤怒百姓。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冲击锦衣卫驻地,搅乱局势,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