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崇祯嘴角露出笑容,看着手上的供词,目光却穿越时空,回想起满清雍正帝继位初期的情况。
那时候,雍正地面对的是国库空虚军费高涨的窘境,占尽天下膏腴土地的官宦士绅们,凭着“士庶不纳粮”的旧制免于赋税。
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黎民百姓却在苛捐杂税下辗转沟壑,朝廷更是因银库见底而举步维艰。
雍正帝铁了心要从士绅阶层嘴里夺食,推行“士绅一体纳粮”的新政。
可过程何其惨烈:
江南士绅串联京官集体上疏抗议,翰林院编修们在金水桥前长跪请命,甚至有地方缙绅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冲击县衙,各地官员放纵民变升级,倒逼朝廷撤销新政。
甚至出现了大量士绅阶层在朝廷的代言人集体向雍正逼宫的场景。
即便贵为天子,即便历经九子夺嫡的血雨腥风,即便将中央集权玩得出神入化,即便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自上而下杀了很多人……
雍正帝推行新政仍如逆水行舟,步步惊心。
相较之下,此刻的大明更如风中残烛,随时会崩塌。
崇祯若是给病入膏肓的大明做一个整体的换血、换肉、换骨、换内脏的大型手术,触动宗室、勋贵、士绅、富商等阶层的根本利益,那肯定亡国。
若是崇祯不给大明来一次自上而下、自内而外的深度改革,那肯定亡国。
若是有限度的改革一些弊政,也不过是给溃烂的伤口贴一张过期的膏药,治标不治本,那依旧是个亡国。
因此,现在的崇祯太需要张献忠、李自成之流了。
他们是真的恨极了整个大明王朝,恨皇亲国戚的朱门酒肉,恨文武官员的贪墨成风,恨基层胥吏的如狼似虎,恨富商巨贾的囤积居奇,恨地主乡绅的日夜盘剥……
在他们眼中,除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赤贫者,整个大明都是盘剥者、吸血者,都是他们憎恨的对象。
只有这些流寇,王朝的 “破坏者”,才会义无反顾的给大明由里到外地剜下腐臭的烂肉,瓦解整个大明。
若是历史上那个刚愎自用、猜忌多疑的崇祯,或许只能吊死在煤山歪脖子树上。
但现在的崇祯嘛,那可是魅魔和战神。
他有足够的能力重塑大明。
再不济,一个不注意玩脱,大明真的亡了。
他也可以退回到区域军阀状态,学着太祖皇帝重新打一遍天下就是了。
思忖到这里,崇祯更加期待张献忠在四川“立功”,期待身在武昌的刘宗敏去江南“立功”。
王相尧见崇祯脸上渐渐露出微笑和从容,面上一紧,暗自琢磨:
“四川形势这么坏,陛下竟然笑了,他不会是怒极而笑,杀气腾腾了吧……陛下不会要杀我泄愤吧。”
念及此,他浑身一哆嗦,小心翼翼的看向崇祯,忽觉得崇祯是那样的令人信赖,让人有一股誓死报效的冲动。
“呼……”
王相尧莫名其妙的安心下来,俯首恭维道:
“陛下定然想到了剿灭献贼的良策!”
崇祯轻笑一声:“四川的形势不算太差,传令大军在沔县休息半个月。等一等后续的辎重,尤其是新式火器。”
“啊?”
王相尧原以为会听到立刻进军的将令,不料竟是休整的旨意,愣神间险些失了仪,待反应过来才忙不迭应下: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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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成都。
张献忠猛然挥袖掀翻桌案,瓷盏摔碎满地:
“娘求的张化龙!他竟然临阵倒戈!害死朕两子!”
左右丞相汪兆麟、严锡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骇然。
汪兆麟颤声开口:
“倒戈?他可是右军都督!他为什么倒戈?”
张献忠将战报唰的扔了过去:“自己看。”
汪兆麟俯身捡起战报,匆匆扫过字迹:“这……难以置信……额觉得……”
“什么?!”
他忽然大叫,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
“定北王和抚南王……阵亡啦?”
严锡命闻言浑身一个哆嗦:
“张化龙倒戈?两位王爷阵亡?数万大军全军覆没?额怎么觉得这里面有鬼!”
张献忠眯着眼:“怎么?”
严锡命应道:
“张化龙追随陛下从陕西杀到四川,大大小小百余战,哪次不是冲在最前?
他杀官如麻,连狗皇帝的祖坟都敢刨,怎么会在陛下称帝封他为右军都督的情况下,在大西如日中天、势如破竹的时候,突然投靠那狗皇帝?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张献忠想起那个跟着自己在陕北喝西北风的壮汉,想起他们被官兵追着逃命的经历,想起张化龙奋勇杀敌的场景,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念想。
但他掩饰住了自己的猜忌,瞪着严锡命:
“你是说,朕的平东王送回了假的战报?嗯?”
严锡命哪里敢构陷张可望,连忙解释:“臣是担心……平东王中了狗皇帝的奸计!”
张献忠冷哼:
“传令,集结兵马,朕,要北上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