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出去砍了!”张献忠咆哮,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眸中似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周围的亲卫一拥而上,将报信的贼兵压在地上。
“陛下,我们没有说谎啊!”其中一人脖颈青筋暴起,眼中满是绝望和惊慌。
“陛下冤枉啊,我们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啊!”另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涕泪横流,奋力挣扎,“我们都督真的被砍了头……流民真的跑干净了。”
几个贼兵满脸惊惶,扯着嗓子大声叫嚷。
可惜没人理会,三下两下被中军虎威营的护卫绑了起来,一片嘶吼声中,生拉硬拽拉出中军帐。
片刻后,帐外传来利刃破风的闷响,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哼,最后归于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献忠骂骂咧咧地走出中军帐,一脚踢开人头,前往营外视察。
映入眼帘的,是马元利那没了头颅的尸体,以及几个参将早已冰冷的尸首。
他再往外走,见到空荡荡的拒马桩子,挖了一半的陷马坑,哪里还能见到一个百姓。
看着由自己大营延伸往沔县的马蹄印,看着绵延数十丈的低落的鲜血。
张献忠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发愣,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眉头紧蹙着回头说道:
“那几个小崽子被杀错了!着人厚葬吧!也算是聊表朕心中的歉意。”
虎威营护卫高声回复:“遵旨。”
恰在此时。
匆匆赶来的汪兆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他很快便将情绪掩藏起来,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恭谨。
他加快脚步走上前去道:
“陛下英明,提前一天就推测出狗皇帝会来袭击。”
张献忠听了这一番彩虹屁,脸色稍霁,微微颔首道:
“朕早就将崇祯那点心思摸得透透的,只可惜马元利太过粗心大意。
传令下去,各营将士即刻出营,全力布置防御工事。再多加派斥候,务必将敌情探查得清清楚楚。”
“遵旨。”
“哦,对了,老二明日便要抵达了,让他带着麾下人马去定军山扎营。如此一来,他在南,朕在西,呈两面之势钳制沔县。”
汪兆麟心头猛地一跳。
定军山适合扎营的几个地方与中军大营相隔将近十里,若遇突袭,相互间并不容易立刻支援。
“啊?为何不让安西王爷来中军合兵一处呢?” 汪兆麟面上故意露出惊讶之色,急忙问道,“反而要另外扎营?”
张献忠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沉声道:
“崇祯最喜欢玩偷袭的把戏,那就多给他几个选择,让他好好掂量掂量,嘿嘿……”
汪兆麟实在没有看透分兵扎营对防御偷袭有什么益处。
想起张可望做的事情和如今的处境,心中思忖:
“若是前些日子兵败时,逃入山中隐藏起来的溃兵,直接去定军山找张定国告状,那平东王做的丑时便难以保密了。
待张定国将事情禀报给陛下,平东王虽然不一定会死,但今后的地位,可再难提升了。”
想到这,他抱拳谏言:
“陛下,合兵一处方能制住狗皇帝的偷袭啊。”
张献忠深深看了一眼汪兆麟,眼中露出玩味的神色,幽幽的道:“这件事情朕意已定了,任何人都不要劝说。”
汪兆麟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别样的意思,心道:
“看来,陛下和刘广范谈过后,对平东王的事情,知道了一部分?但是,不知何种原因,他不打算亲自动手,而是希望有人能出面揭开真相。
或者,陛下希望张定国出手干掉平东王,以此确定继任者,同时帮张定国收拢军心、扫清今后的障碍。”
想到这,他再次谏言:
“陛下,安西王爷向来最擅长攻城拔寨,此次总攻的重任,不知能否交付于他?”
汪兆麟如此说,一是向利用城中的敌军干掉张定国,二是希望张定国在攻城战中损兵折将,压低其功劳。
张献忠略一思索,随即点头道:
“先让他试一试也好。”
汪兆麟闻言长舒一口气:“陛下英明。”
……
翌日。
张定国率领大军,裹挟着漫山遍野的流民如潮水般涌至沔县。
他一面命人前往定军山安营扎寨,一面亲率精骑远眺沔县城池。
目光死死盯着城门上高悬的那颗人头。
虽然看不真切,但在风中微微摇晃的球状物,像一枚刺目的楔子扎进眼底。让他咬紧了牙。
一名亲卫见状,不由得拧紧眉头恨恨道:
“狗皇帝太会打扮自己的声望了,不过派个将领出城杀敌,硬说是自己做的。”
张定国却轻轻摇头,神情凝重:
“是不是崇祯杀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沔县城内有一位可以在敌营前斩敌的猛人。
就像说书先生嘴里的黄忠,在定军山刀斩夏侯渊,那可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五虎上将,可传颂千年的事迹。”
那亲卫应道:“我倒是听过这一段,想不到有人能复刻说书的故事。”
他一呆,继续道:
“不过,我们就在定军山扎营,这不吉利。”
张定国应道:
“休要信那些虚妄之说!我们只需要手中的刀。”
说罢他看了看西侧的山峦叠嶂:
“王定国和冯双礼明后天就到了吧。”
亲卫应道:“是的,前军都督和后军都督的脚程差不多,明后天差不多都来了。中军都督回防了。”
张定国一叹:
“有消息称,前几天川东的狗官兵开始调兵遣将,似有反攻之势。中军都督王尚礼紧接着就回去了。
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弹压住川地。”
那亲卫道:“不是说右丞相严锡命大人,还有王国麟、江鼎镇两位尚书也一同回去协防了吗?”
“严锡命、王国麟、江鼎镇三人确实回去了,可是……”张定国一叹,“四川太大了,大西主力又都来了汉中,留守兵力单薄,现在到处都很危险。”
话罢,他一抖马缰,又向前驰进了些,看着城前的沟壑:
“若是不能在一个月内攻破沔县,四川必然狼烟四起;
若是不能在两个月内攻破沔县,四川就会全境沦陷,若是三个月都打不进沔县,大西……就要走上末路。”
……
城头。
崇祯负手而立,看着城外一步步驰近的贼将,心道:
“长得好像很年轻,献军中如此年轻的将领,应该也就是李定国了吧。可惜朕这一直没有得到生擒敌将的属性。”
正沉吟间,身旁的张煌言忽然踏前一步,手按刀柄朗声道:
“陛下,贼将已经逼近咱们壕沟了,要不要干他一炮!”
崇祯开口道:
“新运来的火炮确实可以炸到那里,但是,现在用,只会暴露我们的真正实力,张献忠就不敢亲临战场了。”
张煌言点头:
“对对对,还是陛下想得远,秘密武器就要对付贼帅张献忠,一炮干死他。再叫他见识见识何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
城外。
张定国盯着宽阔的壕沟和沟底的焦尸:
“看来,崇祯早就算到达达会驱赶流民来填壕,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几道壕沟和其中的陷阱,叠加上城头的火器,必然会吞噬无数人命。若没有20万人填沟,这城,拿不下来。
若不是崇祯在城里,这座城,根本没有进攻的价值。可是,崇祯就在城里,他是天下最耀眼的战利品,达达不可能放弃攻城。
只可惜了这20万人命。哎……”
他幽幽一叹:
“若是胜了,大明有可能分崩离析吧,若是败了,大西……”
他只记得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调转马头,向中军大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