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璋借着昏暗地月光,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在山头上走着,丘陵上的道路十分崎岖,最窄的地方不过数米,稍有不慎踩空了就会掉下去。
凛冽的山风灌了进来,将起伏不平的丘陵当成了筝弦,肆意拨弄,发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王二营中的三千多人,就沿着山沟扎驻,韩璋看向远处的几点星星火光,知道那是此行的目的地。
山西兵们驻扎的地方。
在山西兵投靠过来以后,这些人成了王二最大的依仗。
为了防止官军突入,他将流民们撒在外围,然后又用山西兵和固原的乱军堵住一道隘口,自己和种光道、杨发、郑彦夫、方典等掌盘子,长家这些首领扎驻在后面。
黄龙山本身就算是天堑,官军要围剿他们势必要先入麻线沟,最先知道的就是这群流民,然后才是山西兵和固原兵,只要前面乱了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既可以选择依托山西、固原的兵来固守关隘,也可以带人向山的更深处撤去。
其实如果就在山沟里走,到达山西兵的地方,也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但为了不惊扰到其他的流民,钱大嘴几个人选择先爬上山,沿着山脊背走,这难度一下子就大了几分。
呼啸的风声让韩璋心里十分害怕,他咽了口唾沫回身望了望,看见了跟在身后每隔五六步的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稍稍安下了心。
他刚回过头一阵猛烈地山风就吹了过来,韩璋被掀地身子一歪,脚下一滑就扑在了地上,身体随之也往下落,生死之际,韩璋的手不断地扑腾,终于扣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这才稳住了身形。
身后几声惊讶呼,韩璋随即感觉有两只手一前一后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将自己往上拖。
“伤着没?”
钱大嘴不断地对着已经吓傻了的韩璋问道,见他不说话就一直摇晃他的身子。
周烂瓮将手松开以后,向下看了看:“你个冷怂命真大,好在这个坡缓,要不然非掉下去摔死不可。”
看了看呆愣愣地韩璋,他又道:“锅头,要不换人吧,这小子魂儿都丢了。”
“不,不用,俺能行!”
韩璋此时终于出了声儿,他强自镇定地说:“刚才脚下有个石子儿滑了一下,俺没事儿。”
钱大嘴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瞅着点脚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法儿向你娘交代。”
“锅头儿,你人还怪好咧。”
旁边的周烂瓮揶揄道。
“你再胡吊扯,说一些没有用的怪话屁话,老子将你的牙拔了!”
长期掌握一锅,钱大嘴的威望还是有一些的,周烂瓮有些畏惧,抽了自己的脸两下:“不敢咧,锅头儿,俺不敢咧。”
又过了一阵,几个人终于摸到了山西兵的营地正上方,两个火盆的火已经熄灭,未燃尽的余炭,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等了一阵也不见有什么身影走过。
几个人都放下心来,看来山西兵们也当起了老爷,并没有在营地当中放逻卒。
“一会下去就说不成话咧,愣娃,你看到那个火盆没有?”
钱大嘴指着营地片西北方向一个刚刚亮起来的光点道。
“看到咧。”
“俺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火盆再往东走十来步,就是他们放粮的帐篷,午晌儿的时候,他们就在那儿给咱老子拿的粮咧,俺偷偷瞥了一眼,那帐篷里全是!”
韩璋点了点头,但猛然想到黑夜当中钱大嘴可能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开口轻声道:“叔,你说要俺干啥,咋弄。”
“你身量小,不容易被发现,一会先下去营地里看看,如果没发现有人,就往那几个放粮的帐篷再探,脚步轻一些,莫要惊动了人。”
韩璋没想到钱大嘴竟然让他先探路,心里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说道:“叔,那你们呢……”
“一会找个缓坡下去,俺们就在半山坡上待着,你放心,离你不远,要是你那边没发现啥事儿就回来,然后咱们就去运粮食。”
“那……那要是有人,俺被发现了怎么整?”
“被发现了,千万莫跑,就待在原地,你就说起夜迷迷糊糊地找不到路了,一路走到这里来了,相信你一个小娃娃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韩璋沉默了下来。
旁边传出“嗤”地一声,随后就听见周烂瓮的声音:“锅头儿,俺看这冷怂没那个胆子咧,要不换人吧。”
十来岁的小孩子最怕言语相激,果然周烂瓮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韩璋有些怒意地道:“俺胆子大着咧,上次去尿尿,被一个女人看见了,俺都没跑!”
几个人都笑出了声,另有一人道:“就是烂瓮你也忒瞧不起人了一些,我像娃娃这么大的时候,不跑也羞死了,这碎娃灵醒着咧。”
说着他一拍韩璋的肩膀:“去吧,额看好你。”
这一拍,似乎给了韩璋莫大的鼓励,韩璋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先往坡下爬去。
呼啸的山风将碎石子儿窸窸窣窣地声音遮掩,韩璋一边往下爬,一边默默记住那个光点儿,地面越来越近,几个人找了个小平台停下,此时已经不敢再说话,钱大嘴轻轻地拍了拍韩璋的后背,示意他再向前。
已经要独立行动的韩璋再次咽了口唾沫,强自压抑住心中的害怕,继续往下爬去。
来到了地面上,脚踏实地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安心,可他抬头却看不见几个人的身影,心中又有些慌乱。
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韩璋猫着腰凭借着感觉往之前记住的那个光点方向蹑手蹑脚地走。
营地当中到处都是散乱的帐篷,走了一阵,韩璋躲在一个帐篷后面歇了歇脚,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喊声。
心中大骂了起来:“你们这群狗日的有帐篷住,俺和俺娘就得在树下挖窝窝睡,等狗日的老子以后成了掌盘子,长家,看老子怎么弄你们!”
心底的回响让韩璋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拉了拉背后的衣襟,不断冒出的汗水将许久都不曾清洗的身体黏连在一起,分外难受。
屏住呼吸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前面四五步的地方一个人影从帐篷里走出,而他的脸正好朝向韩璋的方向。
韩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似乎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