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放心吧，一点儿风险都没有。”
涂志明说，“只不过有些事儿需要暗地里布置，咱们的目标太大了，很难成事儿的。”
“你连俄语都不会说……”
“有雅尼娜给我当翻译。”
“你又和那女人混在一块儿！”
涂志明好气又好笑，什么叫混在一起了，听着咋这么不正经呢。
“我和雅尼娜是纯洁的男女关系。行了，我先挂了，咱们随时联系。”
电话断了。
夏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眼圈红了。
本来潜伏的任务已经失败了，要是任务目标再死了，那可就彻底的失败了。
………………
莫斯科郊外，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停在路边。
涂志明挂断电话，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
雅尼娜穿着一件不合适的外套，做工十分粗糙。
自从回到了苏联，她的穿着就变得“正经”了起来。
金发束在脑后，正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的工厂轮廓。
听到他打完电话，她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笑。
“笑什么？”涂志明发动了汽车。
“我笑你御下不严。”
雅尼娜笑着道，“当老板的只要命令，不需要解释。
像你这样，每天要耽误多少事情啊。”
“不同的人不同对待而已。”
汽车缓缓行进。
“人家关心我的安全，我再去批评人家，那不是太不懂远近亲疏了吗？”
雅尼娜笑了笑，没再说话。
伏尔加在积雪的路上颠簸着前进。
“你来指路吧，”涂志明说，“去见见你说的那个厂长。”
跟着涂志明吃了两个月的饭，对国家陷入深深绝望的雅尼娜被涂志明成功策反。
…………………
莫斯科郊外，航空设备厂像一头垂死的巨兽，趴在雪地里。
厂房破败，窗户玻璃碎了大半，屋顶的铁皮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烟囱不冒烟，机器不响，整个厂区安静得可怕。
只有厂长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马雷舍夫坐在办公桌后面，挠着他稀疏的头发。
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的味道。
他对面坐着副厂长巴里诺夫。两个人面对面叹气。
“闹事的工人们散了吗？”马雷舍夫问。
“散了。”
巴里诺夫的声音沙哑。
“大家都没有力气了。马雷舍夫，一个星期两斤的面包券，想养活自己都难。”
马雷舍夫没说话，又点了一支烟。
“咱们厂技术员乌斯季诺夫的妻子昨天饿死了。”巴里诺夫继续说。
“我知道。”
马雷舍夫吐出一口烟。
“你是知道的，上面只给了我这么多，我这个厂长都没有多拿过一分。
我也想给大家伙多发一点儿！可是我根本没有啊！”
两人又沉默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马雷舍夫愣了一下，才伸手拿起听筒。
“喂？”
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红星’航空设备厂吗？我们是国营废品收购厂。
听说你们厂里有一些废旧金属和废纸需要处理？”
马雷舍夫皱了皱眉：“我这可是军工厂，垃圾处理是有规定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松。
“我们溢价收购，而且……可以用美元结算。
或者罐头、军大衣，都可以。”
马雷舍夫握紧了听筒。
他看了巴里诺夫一眼。
巴里诺夫正盯着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美元？”马雷舍夫压低声音。
“对。现钞。或者你想要别的，我们也可以想办法。”
马雷舍夫深吸一口气：“……你们能给多少？”
“那要看你们有多少‘废品’了。”
电话那头笑了笑，“不过我们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现金。”
马雷舍夫的手有些抖。
他咽了口唾沫：“……什么时候？”
“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派人过来洽谈。
我们在莫斯科郊外有个仓库，叫‘国营垃圾处理厂二厂’。
地址是……”
马雷舍夫抓起桌上的铅笔，在烟盒背面记下地址。
挂断电话后，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回事？”巴里诺夫急切地问。
“国营废品厂。”
马雷舍夫说，“说是要出口到港岛，直接给美元或者给罐头。”
巴里诺夫的眼睛亮了：“太好了！什么时候？”
“没说具体时间，但说可以先付一部分现金。”
马雷舍夫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只有远处工厂大门旁的灯还亮着。
“准备一下。”
马雷舍夫转过身。
“把三号仓库里那些‘废铜烂铁’清点一下。
厂子都已经停产了……
他们要多少有多少。”
………………
莫斯科郊外，国营垃圾处理厂二厂。
院子里堆着生锈的机器零件、压扁的油桶、成捆的废纸板。
几盏孤零零的灯挂在屋檐下，照亮一小片雪地。
涂志明和雅尼娜坐在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
炉子烧着，但屋里还是冷。
桌上摊着一张莫斯科周边地图，上面用红笔画了几个圈。
厂长阿廖沙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
他正拿着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拨打。
每次接通，他都说同样的话。
“……对，废品收购，价格好说……给美元，给罐头，给军大衣也行……”
大多数电话都很顺利。
只要说出“美元”和“罐头”，电话那头声音急切。
挂掉第五个电话后，阿廖沙擦了擦额头的汗。
“差不多了。红星厂、前进厂、十月厂……都答应了。
他们说今晚或者明天就能把货拉过来。”
涂志明点了点头，没说话。
雅尼娜翻译完，补充了一句。
“马雷舍夫是第一个答应的。
他说他们厂仓库里堆满了‘废铜烂铁’。
只要价格合适，要多少有多少。”
涂志明笑了笑：“早知道如此顺利，我就不亲自出马了。”
雅尼娜白了他一眼。
“你当那么容易呢？”
她说，“如果你不亲自出马，阿廖沙是不会相信的。
而且这只是第一关而已，后面火车怎么办？
海关怎么办？没有真金白银，谁愿意冒着风险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