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铜盆被撞得哐当响时，我正攥着温尘的袖口。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混着我腕间混沌灵根翻涌的热意，让我原本发颤的手指慢慢稳了。
林师兄的声音带着哭腔撞进帐子，\"萧姑娘！
温仙尊！
外门传信说，苍梧宗后山的天隙突然裂开三寸！\"他腰间的通讯玉符滋滋冒着青烟，我甚至能闻到焦糊味——那是传讯太急，灵气过载烧的。
\"还有玄冰门、百花谷......\"他抹了把汗，脸在烛火下白得像张纸，\"弟子们说天边浮起黑纹，像被撕开的布！\"
我喉咙发紧。
前一刻还在为混沌灵根的秘密震动，此刻却被这消息砸得头晕。
但不等眼泪涌上来，腕间突然一凉——空灵仙人的手指扣住我脉门，冷得像浸过千年玄冰。\"有人在解封印。\"他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青铜罗盘，\"他们等不及了，要赶在你彻底觉醒前......\"
\"轰——\"
帐外闷雷般的轰鸣打断了他的话。
我隔着青灰色帐布，看见远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像被人泼了坛紫晶髓。
温尘的剑\"嗡\"地出鞘半寸，玄色衣摆猎猎作响，他低头看我，眼底翻涌着我熟悉的沉定：\"瑶瑶，你......\"
\"召集所有弟子。\"我的声音比想象中稳，连自己都惊了。
混沌灵根在体内窜动，我听见影晶在温尘袖中震动，频率和心跳一个节奏——那是它在应我。
紫菱\"腾\"地站起来，案几上的茶盏被撞得叮当响。
她抄起案头的令旗，发间银铃乱颤：\"我这就去前营调人！
火符术我带了三箱，影魔要是敢冒头......\"她没说完，冲我挤了挤眼睛，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
青风长老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传讯玉牌，我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燃着光——那是我在他指导试剑时见过的，面对强敌的战意。\"老朽守后营，\"他把玉牌拍在掌心，\"联络各大宗门的飞鸽我养了二十年，就算天隙裂到眼前，也能把求援信送出去。\"
林师兄还在发愣，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他比我高半头，此刻却像被雷劈过的小树苗，\"去演武场，\"我把自己的储物袋塞给他，\"里面有十颗聚气丹，分给守夜的弟子——他们需要提提神。\"他接过袋子时手在抖，可跑出去的脚步却比来时重了些，靴底碾过帐外的碎石，沙沙响。
帐内忽然静了。
空灵仙人的罗盘\"咔\"地转了半圈，青铜指针直指我心口。\"这些天隙的分布，\"他掀开罗盘上的红绸，露出刻满古篆的盘面，\"是逆命阵。\"
我凑近看，那些黑纹在罗盘上连成扭曲的线，像条被斩断的龙。\"上古时用来封印命定之力的阵，\"他指尖划过一道纹路，\"只有混沌灵根能逆转它——你必须去每一个节点。\"
\"我陪你去。\"温尘的手覆上我后颈，轻轻一带，我就撞进他怀里。
他心跳声闷闷的，一下一下敲在我耳膜上，\"影晶认了你主，我的剑认了你道，哪里需要分开说。\"
紫菱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回来，靠在帐杆上转令旗：\"我也去！
前月在万毒窟练的火符，正愁没处试呢。\"她眨眨眼，\"再说了，要是遇到影魔群，总得有人帮你挡两剑不是？\"
我望着帐外翻涌的紫雾，忽然笑了。
混沌灵根在血管里烧，烫得眼眶发酸——原来被人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后来的事像过走马灯。
青风长老带着弟子去加固结界，林师兄举着火把在演武场喊人，紫菱蹲在地上画符，边画边哼小调。
温尘始终站在我身边，替我挡开所有飘过来的碎纸片，直到月上中天。
\"该歇了。\"他把披风披在我肩上，指尖扫过我发顶，\"明日要赶三百里山路去第一个节点。\"
我点头，却没往营帐走。
月光把山谷照得发白，我顺着记忆里的小路往深处走——那里有棵老桃树，是我刚入门时偷偷埋剑穗的地方。
风掠过耳际，影晶在我袖中轻震。
我摸出它，浅灰色的晶体在月光下泛着淡金，里面仿佛有雾气在转，像极了小时候见过的，妈妈梳妆匣里的星子。
\"你也睡不着？\"我轻声问。
影晶震得更急了，在我掌心烫出个印子。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
我望着桃树底下微微隆起的土包，忽然蹲下去。
指尖刚碰到土，就触到一片冰凉——有人在我埋剑穗的地方，压了块刻着古篆的玉牌。
月光落上去，玉牌上的纹路突然亮了。
我看清最上面三个字时，脊背发寒。
那是：\"逆命起\"。
我蹲在老桃树下，指尖压着那块泛着冷光的玉牌，\"逆命起\"三个字在月光里像活了似的，纹路中渗出极淡的青光，顺着我的指缝往血脉里钻。
腕间混沌灵根突然翻涌，烫得我打了个激灵——这玉牌的气息，和影晶里的雾气竟有几分相似。
袖中影晶震得更凶了，我咬着唇把它掏出来，又摸出怀里的灵晶石。
浅灰与乳白的两块石头刚并排放到土包上，地面就嗡地轻颤。
影晶表面浮起金纹，灵晶石则渗出淡绿的光，两股气流在半空交缠，像两条相认的蛇。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掌心沁出冷汗——上回它们共鸣还是在万兽渊底，那时我险些被灵压掀翻，此刻却觉得这股力量亲切得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别怕。\"我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影晶。
它烫得惊人，却没像从前那样灼得我生疼。
金绿交织的光团突然裹住我的手，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老桃树的枝桠变得模糊，虫鸣鸟叫都远了，再睁眼时，我站在一片虚空中。
那座宫殿就悬在正前方。
青黑色的殿顶刻满星图，飞檐上的兽首半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地嘶吼。
殿门紧闭，却有若有若无的琴音透出来，像是谁在弹一首我听过却记不起的曲子。
我想往前挪步，脚下却像踩着棉花，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
影晶在掌心发烫，灵晶石贴在腕间，两股力量推着我，直到我离殿门只剩三步。
\"这是......\"我伸手去摸门环，指尖刚触到铜环，画面突然破碎。
老桃树的枝桠重新清晰起来，影晶和灵晶石\"啪\"地落回土包上，我膝盖一软跌坐在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瑶瑶？\"
温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慌忙抹了把脸，转身就看见他站在月光里，玄色外袍被夜风吹得鼓起，手里还攥着我方才落在桃树下的披风。
他目光扫过我脚边的玉牌和两块石头，眉峰微挑，却没急着问，只蹲下来把披风给我披上：\"紫菱说你往桃林跑了，我猜你又在翻旧东西。\"
他的手指碰到我手背时，我惊觉自己还在抖。\"我看到了一座宫殿。\"我哑着嗓子说，把方才的画面讲给他听。
他听完没说话，只是捡起那块\"逆命起\"的玉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古篆：\"这玉牌的材质是寒渊玉，只有上古封印阵里才会用。\"他抬头看我，眼底像有星子在转，\"你说影晶和灵晶石引你去了那里......或许那座殿里，藏着逆命阵的钥匙。\"
我盯着他手里的玉牌，忽然想起空灵仙人说过的话——混沌灵根能逆转逆命阵。
原来不是我选择了这条路，是这条路，从埋剑穗的那天起，就悄悄在等我。
\"该睡了。\"温尘把玉牌塞进我掌心，\"明日要赶三百里山路，你得养足精神。\"他伸手拉我起来，指腹蹭过我腕间的混沌灵根，\"我就在你帐外守着，有什么动静，我比影晶醒得还快。\"
我被他拉着往营地走，路过紫菱的帐篷时，里面还亮着光。
透过薄纱帐子，能看见她盘腿坐在草席上，面前堆着半人高的符纸，正咬着笔杆在一张火符上点朱砂。
见我路过，她冲我挤了挤眼睛，举了举手里的符：\"刚画的'焚天焰'，明儿要是遇到影魔，保准烧得它们连渣都不剩！\"
青风长老的帐篷前点着两盏气死风灯，他正和几个外门弟子核对物资清单，银须被风吹得飘起来：\"聚灵旗带三十面，不够的话到了节点再用灵石补。
疗伤丹分五份，萧姑娘那份单独包......\"他一抬眼看见我，立刻笑着招招手，\"瑶丫头过来看看，这是我新制的'固元散'，你混沌灵根耗得快，路上含两颗。\"
我接过他递来的青瓷瓶，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他定是一直揣在怀里暖着。
第二日清晨，营地飘着粥香。
林师兄端着个粗陶碗站在我帐前，碗里的小米粥撒着桂花，热气扑得他眼尾发红：\"萧姑娘，用完早膳再出发吧。\"他顿了顿，又挠了挠头，\"昨儿您给的聚气丹，守夜的师弟们说管用得很，今早都抢着帮我搬物资。\"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甜香直往嗓子眼里钻。
正吃着，林师兄突然从怀里摸出枚羊脂玉符，玉符表面浮着细碎的雷纹，边缘还缠着半圈红绳：\"这是我师尊留下的'破界符'。\"他喉结动了动，\"师尊说，这符能撕开空间壁垒，哪怕被困在异境里......\"他没说完，把玉符硬塞进我掌心，\"您拿着，我......我就想替师尊护一次该护的人。\"
我攥紧玉符，能摸到红绳上的毛刺——定是他连夜重新缠的。
传送阵设在营地东边的空地上，青风长老亲自布的阵，地面刻着的八卦纹还泛着新泥的湿意。
紫菱蹦蹦跳跳地先跳了上去，冲我挥手：\"萧姐姐快来！
我占了个好位置，等下传送的时候要是晕，我扶着你！\"温尘站在阵边等我，伸手接过我手里的包裹，指腹轻轻碰了碰我藏在袖中的破界符，没说话，却用眼神说了\"我知道\"。
\"起阵！\"青风长老的声音像洪钟。
传送阵的光瞬间漫上来，暖黄的光裹着我们，我听见紫菱在旁边念叨\"千万别传错地方\"，温尘的呼吸就在耳侧。
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天边——最后一丝黑纹正在消退，像被谁轻轻抹去的墨痕。
风卷着桃花瓣扑过来，我望着这片曾被裂痕笼罩的山谷，喉咙发紧。
\"这一次，我要亲手改写命运。\"我对着风说。
光越来越亮，亮得我睁不开眼。
恍惚间听见紫菱喊了声\"到了？\"，温尘的手牢牢扣住我的手腕。
等光芒散尽时，鼻尖先触到了湿润的雾气。
我眯着眼抬头，只见一座白玉石桥悬在云海之上，桥的尽头隐在雾里，看不清模样，却有若有若无的琴音飘过来——和昨夜那座宫殿里的琴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