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段煎熬的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片刻之后,壶天空间的裂隙再次打开,谢小花的身体缓缓飘了出来。
她那瘦弱的身躯依旧保持着熟睡的模样,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与方才并无二致,只是周身多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范无九虽有万般疑问,也不敢朝信步走出的裴昭明问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
只见裴昭明抬手一捏,一道法力汇聚成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鸟,停留在他的指尖。
他将青鸟放在唇边,低声吩咐道:“去临安给老二捎句话,让他立刻仔细查探赵二丫的神魂,看看是否有异常,有无结果立刻回报。”
说罢,他抬手一挥,那只青鸟便振翅高飞,穿过破庙的屋顶,消失在风雪之中。
做完这一切,裴昭明才转过身,看向依旧忐忑不安的范无九,语气平淡却带着十足的底气:“放心,这娃儿若是要死,祂天道也不敢收。”
经历过上次赵二丫意外身故、自己惨遭 “打脸” 之后,他对于这类被命运 “选中” 的人,早已多了一份警惕与上心。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又在暗中操控着那些他未曾在意的旁枝末节,试图利用这些人与事,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淦!别让我知道是哪个老硬币在背后阴我,否则,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裴昭明在心中暗唾一声,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反观范无九,早已被 “天道也不敢收” 这句话震惊得无以复加,连忙再次拜倒在地,口中不断重复着感谢的话语,语气中满是敬畏。
能说出这种打破认知的豪言,绝非寻常大能,这位前辈的实力,恐怕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行了,不必多礼。”
裴昭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随意抬手压了压,示意他起身。
“回头把那枚神明果用在自己身上吧。你体内的旧伤太过严重,神魂也有损耗,这果子的功德之力虽弱,却能帮你调理身体,再修养几日,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好歹也是曾经的金丹修士,混成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不像话。”
却不料范无九面露难色,犹豫着说道:“这神明果,怕是老谢舍命博来的,本意是给小花压制业火的……
我怎能将其据为己有?这不合情理,也对不起老谢的心意。”
裴昭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死脑筋。”
说罢,裴昭明不再多言,转身朝着破庙外走去。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却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开来。
他的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衣袂飘飘,衬得极为出尘,宛如谪仙下凡。
只有一句阴冷的呢喃,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被淹没在风雪的呼啸之下,未曾被任何人听见。
“呵呵——!想阴我?那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钓谁!”
……
太古铜门破碎后,化作横亘千里的赤渊,人妖两族便在远离赤渊的对岸各自设立营寨,形成了如今的对峙局面。
说是对峙,其实比起千年前铜门未碎时的剑拔弩张,光景已是好上太多。
赤渊中弥漫的妖雾如同天然屏障,既能侵蚀神魂与肉身,又能阻碍视线与法力探查。
对面的妖族受妖雾影响,根本无法越过赤渊进攻人族,这边的人族也因妖雾的威胁,不敢轻易靠近赤渊边缘。
双方就这般隔着致命的深渊,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只是,这份平衡对大周而言,代价惨重。
赤渊周边的土地早已沦为绝地,百姓要么死于妖雾侵袭,要么被迫背井离乡,逃往南方。
即便有少数人留在镇死关附近,也多是流离失所的流民,大周这边民生凋零的景象,已是在所难免。
大周设立的营寨名为 “镇死关”,关隘的城墙由巨大的青石块砌成,绵延千里,将赤渊的边缘遮得严严实实。
城墙之上刻有防御法阵,虽无法彻底驱散妖雾,却能将赤渊不时溢出的淡红色妖雾阻挡在高大的城墙之下,为关内的人争取到一片相对安全的空间。
在镇死关后方,是一大片杂乱的营房与无数的棚屋。
营房是大周士兵的驻地,而棚屋则是流民们临时的居所。
这些棚屋大多由茅草与破旧木板搭建而成,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被风雪吞噬。
数百年来,前来镇死关投靠的流民从未断绝,只不过如今已是三三两两的规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盛况。
毕竟,谁都知道,靠近镇死关,就意味着靠近赤渊,靠近那随时可能夺走性命的妖雾。
但是对于乞活而言,这又算得了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背井离乡的勇气。
裴昭明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矮马,晃晃悠悠地朝着前方的棚屋区走去。
那矮马似乎也受不住这北国的严寒,每走一步都显得有气无力,鼻孔中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嘿——!那谁,把你的路引拿过来,登记留名!”
裴昭明胯下的矮马还没走几步,不远处一座半开着门的棚屋中,突然传来一阵粗犷的吆喝声。
那棚屋是镇死关设置的临时登记点,负责排查登记进入关隘附近的人员。
裴昭明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棚屋内有三四个士兵,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连脑袋都用围巾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士兵正缩着脖子,朝他不耐烦地吆喝道:“说你呢!这大冷天的发什么愣,赶紧过来登记!”
见对方是在叫自己,裴昭明也不恼,毕竟对方只是在履行职责。
他轻轻拽了一下缰绳,胯下的矮马便迈着沉重的步子,病恹恹地朝着棚屋走去。
“姓名、籍贯、来镇死关做什么营生……”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黢黑的大汉,他见裴昭明走近,没好气地问道,手中还拿着一支用炭灰制成的 “笔”,准备在破旧的竹纸上登记。
裴昭明并未多言,只是从怀中掏出之前方腊为他置办的路引,递了过去。
黑汉子一把拽过路引,嘴里嘀嘀咕咕:“动作这么慢,不知道天寒地冻的吗?耽误老子烤火……”
话还没说完,一旁负责整理登记册的矮青年突然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