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治,以后强行行走,膝骨受不住力,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山之上。更不要提骑马射箭。”
“治的话…我只有四成把握。”
温婉手指蓦的握拳,指甲嵌进皮肉里,她竟半点不觉得痛。小娘子声音轻轻,却逐渐坚定。
“不治…他以后还能勉强行走,犹如废人。”
“治…极有可能成为一个体面的瘸子。”
她垂眸,强忍眼泪,“听起来是两条路,但其实别无选择。”
“楚大夫,你尽管医治。”
“他若怪我恨我,我认命。”
“温娘子!”候继红着眼睛劝阻她,“皇后娘娘未必同意!宫内有最好的太医——”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并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等太医到来,魏峥坟头草都快两米了。
温婉摇头,“若皇后要打要杀,取我人头便是。”她朝着楚大夫深深鞠躬,“辛苦您了。”
她不忍再看。
只能走出门在院子里等着。
合上门那瞬间,温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他活着!
她欠他天大的人情,她不准他死!
她明明已经水泥封心,是这个人死缠烂打的将她心门撬开。
撬不开。
便用榴弹轰炸。
然后他就这么钻进了心里面。
唐县令将城中一处富商的别院腾出来给他们入住,又贴心安排了粗使婆子和两个丫头来伺候,进出更有府兵把守。
那丫鬟瞧着和温婉年纪差不多大,端了午饭来,见温婉也没动两口,劝了几句发现这小娘子也没听进去便只好作罢。
次日,赵恒将阿贵带了回来,也带回来那具骸骨,温婉便请那位唐县令帮着找一找这二十年来失踪的官员。
阿贵半条手臂被火燎了,温婉便让她下去诊治,这些天不用来伺候。她又拿着和楚大夫讨论商定的雏形找人连夜做一把轮椅。
只是——
率兵去追捕莫素芳的赵恒,一直没有消息。
两日后拆夹板。
魏峥依旧没有醒。
这两日魏峥时而高烧,时而浑身发凉,温婉片刻无法离开,好不容易拆开夹板,楚大夫以银针轻刺足底至见骨,可魏峥只是脚趾微颤了一下。
瞧见楚大夫那凝重的神色,温婉一颗心直往下坠。
“气血虽通,但经脉已损。此处……”楚大夫沾着药酒在桌上画出经脉图,连连叹气摇头,“主经断裂后自生结痂,看似愈合,实则如拉紧的绳结,日后恐难以行走——”
温婉咬住下唇。
她不会放弃。
宫内有太医,楚大夫不行,还有其他的大夫。
魏峥总能站起来。
灯火下,魏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目便看见温婉那张形容憔悴的脸。
他视线迷离的落在温婉的肩头。
声音沙哑。
“你…受伤了。”
温婉闻言一怔,视线落在自己肩头,这两天兵荒马乱,她昨夜才发现自己肩膀被箭头擦过,胡乱上了些药也就没管,不曾想魏峥醒来张口第一句话竟是说这句。
温婉一直强忍情绪。
可终究在这一句细节之中眼泪决堤。
她总说自己水泥封心,可是架不住有人一腔赤子之心,生生把水泥扒拉开一条缝隙往里钻。
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感情上是个实打实的懦夫。
她总害怕人心易变,因而不敢轻易将真心交付。
当一回恋爱脑又如何。
管他以后会摧枯拉朽山崩地裂又如何。
魏峥已经给足她踏上这段两人携手共进的勇气。
眼前这一刻,她心里冒出来的那些“天长地久”“与子偕老”的念头是真的。
“擦过药了。”
温婉声音沙沙的。
眼泪依然忍不住往下流。
“别哭…”魏峥轻轻牵着她的手覆在胸口,指着自己的心脏,“我这里…会疼。”
楚大夫左望望,右望望,只恨自己不是隐形人。
现在的年轻人啊……
温婉泪眼婆娑的抓着楚大夫,“大夫,快!他说他心口痛!”
楚大夫:我是什么大冤种吗?
楚大夫强忍骂人冲动,笑而不语。
魏峥视线往下瞥,“我的腿……”
温婉连忙打断楚大夫的话头,“伤了骨头,两三个月不能走路。”
魏峥看向楚大夫,楚大夫立刻点头:“没错,大人伤在膝盖、骨节等处,伤筋动骨,至少百天。”
魏峥精力不济,勉强支撑说了几句话便又昏睡过去。
过了两三日,赵恒等人抓捕莫素芳一行人归案。
温婉想见一见莫素芳,出发前又问候继那具骸骨的情况,候继则道:“据仵作鉴定,此人应当三十岁出头,死于十年前,死因还在查。唐县令命人将这十几年的黄册全部翻找出来查证,但六品官员以上…或许还需向户部请示。”
莫素芳关押在县衙大牢里,刚到门口,赵恒便来请示,说那位董先生在牢里自尽,没有审问出有用信息。
“可惜了。”温婉冷笑一声:“这群贼寇对老百姓心狠手辣,可对莫素芳这主子倒是忠心。”
赵恒道:“这位莫掌柜瞧着也是个硬骨头。只怕不好撬口。”
“你们在哪里抓到的她?”
“一处浅滩上,他们的船搁浅了,当地渔民看见那炮口心生警惕,就火速报了案。”
赵恒欲言又止,他奔波了两三日,满心想着为魏峥报仇,昼夜不停的沿着海岸追捕,眼睛熬得赤红,总算不负所望,成功抓回莫素芳等人。
“用过大刑没有?”
赵恒摇头,“她腿被炮火击中,血流不止,若是用刑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请个好点的大夫给她续命,伤口愈合之时就开始撒盐和辣椒水,虽不叫她立刻死,却也不能叫她好活。”
赵恒心头一跳。
暗道温婉不愧是侯爷的女人,这歹毒的心肠和手段如出一辙!
看着那位小姐和公子倒是粉雕玉琢的可爱。
温婉走进湿冷逼仄的牢房,果然看见莫素芳蓬头垢面的躺在床板上,她腿上溃烂不止,散发腐臭味道,看见温婉的脸后,再无那一日仇恨之色。
反而很平静。
温婉开门见山道:“董先生已经招了。”
闻言莫素芳微微扭头,闻言冷声一笑,“挑拨离间?可你太低估我莫素芳,也低估了董先生,他绝对不会出卖我。”
温婉心里一惊,暗道这莫素芳好毒辣的眼色。
本想挑拨二人让两人狗咬狗的法子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