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旅社房间里的霉味混着劣质香烟的味道，呛得方天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霉斑，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郑凤敏一家刻薄的嘴脸，心里的火气像被泼了油的火苗，越烧越旺∶
“阿伯，我越想越气！你说咱们凭什么被他们这么看不起？”方天宝忍不住猛地坐起身，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就因为咱们现在穷？可穷不是一辈子的事！等七姐夫帮我们把店开起来，我们一定好好干，等赚到了钱，看他们还敢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们！”
方正江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他看着儿子激动的样子，眼神里既有欣慰，又有几分担忧。“天宝，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心里再怎么不痛快！凤敏也是你的亲姐姐，就算她现在不认我们，等以后我们日子好过了，说不定她会改变主意的。”
“改变主意？那也是看重我们的钱，我们之间的亲情也变了味！”方天宝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就算以后我们有钱了，她想过来攀附我们，我也不稀罕认她当姐姐！”
方正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脸上也露出难过的表情。
他知道儿子说的是实话，郑凤敏从小在养父母家长大，过惯了好日子，早就把自己当成了镇上人，哪里还会认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可一想到妻子躺在病床上，盼着能见到女儿的眼神，他的心里就异常难受。
“阿伯，你也别太难过了。”方天宝看着父亲落寞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几分，语气也软了下来，“虽然六姐不肯去看娘，但五姐已经答应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娘看到五姐，肯定会很开心的。至于六姐，以后再说吧，反正我们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
方正江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一丝欣慰：
“你能这么想就好。明天见到你五姐，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话，别让她受委屈。你娘要是知道你五姐肯来看她，手术的时候肯定也能更安心一些。”
“我知道了，阿伯。”方天宝点了点头，重新躺了下来，“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方正江熄灭了香烟，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当年把女儿送走的场景，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糊涂，没有一心想要生儿子，女儿们也不会被送走，妻子也不会受那么多苦，这个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夜色越来越深，旅社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父子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方天宝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洗漱完毕后，叫醒了还在熟睡的方正江。
父子俩在旅社门口的早餐店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匆匆赶往镇上的街口，按照约定的时间，等待周玲玲夫妻俩。
没过多久，就看到周玲玲和李开运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周玲玲穿着一件蓝色碎花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看起来比昨天精神了许多。
李开运则穿着一套大半新的军装，骑着自行车，稳稳地载着周玲玲。
“五姐，五姐夫！”方天宝看到他们，连忙迎了上去，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周玲玲和李开运下了自行车，周玲玲看着方天宝和方正江，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没有说话。
李开运则笑着说道：
“天宝，方叔，我们来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别耽误了时间。”
“好！”方天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方正江，“阿伯，咱们走吧。”
方正江点了点头，看着周玲玲，眼里满是愧疚：
“玲玲，辛苦你了，这么早就要麻烦你跑一趟。”
周玲玲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什么辛苦的，我只是去看看她，满足她最后的心愿。”
于是，李开运把自行车放在街上熟人那里，四人便一起往镇上的汽车站走去。
一路上，周玲玲都沉默不语，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虑。
李开运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
“玲玲，别担心，有我在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周玲玲看了李开运一眼，眼里露出了一丝感激，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说话。
她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她恨方正江当年把她抛弃，让她成为别人眼中的野孩子；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好奇，那个孕育了自己的生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而且，一想到母亲病重住院，随时可能有危险，她的心里就有一丝不忍。
到了汽车站，四人买了去h市的车票，很快就上了车。
汽车缓缓驶离了青阜镇，朝着h市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周玲玲都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思绪万千。
方天宝看出了周玲玲的顾虑，主动开口说道：
“五姐，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们？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换做是我，我也会恨的。但是，我娘真的很可怜，很善良！你可以恨我们这些年没去找你，可千万别恨我娘！”
周玲玲转过头，看着方天宝，眼里露出了一丝动容。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我没有恨你们，也没有恨……娘，只是……我心里有些复杂。我从小就被养父母养大，他们对我很好，我一直都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亲生母亲，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而且，我也不想让养父母难过，他们年纪大了，一辈子没儿没女，就指望我和开运给他们养老送终呢。”
李开运握住了周玲玲的手，语气温和地说道：
“玲玲，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但是你娘毕竟生了你一场，十月怀胎不容易。我们这次去看她，只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又不是要你马上认她。至于养父母那边，等我们回去以后，好好跟他们解释一下，他们应该会理解的。”
周玲玲点了点头，眼里的忧虑渐渐消散了一些。
她知道李开运说得对，这次去看母亲，只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至于以后该怎么相处，以后再说吧。
汽车行驶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h市。
四人下了车，走出车站，又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h市人民医院。
到了h市人民医院，方天宝带着周玲玲夫妻俩，径直来到了杨明兰的病房门口。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大丫的声音：
“进来吧。”
方天宝推开门，带着周玲玲夫妻俩走了进去∶
“娘！我和伯把五姐、五姐夫带过来了，这是五姐，现在叫周玲玲，这是五姐夫，叫李开运！”方天宝指向周玲玲与李开运，为母亲做着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