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差点让自己和老六命丧街头的罪魁祸首,竟不是秦王和晋王,而是蜀王?
天可怜见,蜀王才多大,今年好像才不到十六岁吧?
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心肠竟如此歹毒?!
朱纯没有直接回答,他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聚焦在李霖脸上:
“新年那一案,疑点重重,本来是由锦衣卫接手,但很快调查就被陛下叫停。”
“只因此事牵扯到了我,我才知道了一些内幕,只是没有确凿证据,我也不敢妄言。”
朱纯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李霖心底:
“但你细想,蜀王动机何在?那时太子尚在,储位稳固,刺杀两位手握兵权、圣眷正隆的亲王,所冒风险与所得利益,根本不成正比。”
“除非......有人想提前剪除潜在的、强有力的竞争者,为日后可能出现的变局铺路!”
朱纯的目光如同深潭,紧紧锁住李霖煞白的脸:
“蜀王小小年纪,心思过于歹毒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太子暴毙之后,朝堂的局势竟会如此。陛下雷厉风行,清除太子党羽的手段毫不手软,之前向太子表忠心的朝臣人人自危。”
“就连支持奉王殿下的朝臣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趁此机会打压太子残党。朝中只有为数不多存在感不强,没有选择阵营的朝臣,方能高枕无忧。”
“但有一事可以确定,此事过后,陛下会将权力收拢得更加紧密,整个朝堂都会在他的掌握之中。”
李霖深深叹了口气:“父皇......宝刀未老啊。”
听到李霖这么说,朱纯默默摇了摇头。
庆帝宝刀未老?
作为庆帝的亲密战友,从龙之臣,最熟悉庆帝的人,朱纯并不这么认为。
恰恰相反,庆帝对权力的变态把控,正是说明了他老了......
在朱纯心中,那个年轻的、英明的、不可一世的庆帝,是绝对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获取权力的。
砰!
书房紧闭的雕花木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匆匆远去
屋内的两人瞬间汗毛倒竖!
“谁?!”朱纯厉声低喝,眼中杀机毕露。
猛地起身扑向一旁的武器架,从剑鞘中抽出利剑,一把推开窗户。
李霖更是下意识摸向胸口,掏出的不是熟悉的飞刀,而是一把胡椒瓶手枪!
奉国火药司已经能大批量制作胡椒瓶手枪了,但此行守夜人并未批量装备,只有李霖一人带了一把防身。
一是因为胡椒瓶手枪太显眼,二是因为作为奉国最先进的武器,李彻暂时不想让它流入大庆。
窗外是国公府幽深的后园,假山嶙峋,花木扶疏。
天色浓重如墨,寒风卷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除了远处家丁手中灯笼投下的一点微弱晃动的光晕,再不见半个人影,仿佛刚才那声响动只是错觉。
朱纯脸色铁青,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李霖也快步走到窗边,举起手枪瞄准窗外,心脏狂跳不止,一股冰冷的后怕顺着脊椎爬升。
他们方才的密谈,字字句句都足以引来滔天大祸!
“岳丈......”李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就在此时!
轰——咔嚓!
头顶上,书房那厚重结实的琉璃瓦屋顶,如同被重锤砸碎的蛋壳,猛地爆裂开来。
碎瓦、断木、泥灰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刺鼻的尘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李霖反应快如闪电,在屋顶碎裂的刹那间,身体已本能地向后急退,同时双臂交叉护住头脸。
朱纯虽然年纪大了,但身手不差,矮身翻滚之间,瞬间躲到了那张沉重的紫檀书案之下。
烟尘弥漫、碎屑纷飞之际,几道沉重的黑影伴随着瓦砾碎木,如同被巨力抛下的麻袋。
扑通扑通几声,沉闷地砸落在书房中央的地板上。
借着桌案上昏黄摇晃的灯光,李霖看清掉下来的东西是几具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尸体!
而这些尸体的喉间或心口处都插着造型奇特的、泛着寒芒的短小弩箭,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在地毯上迅速洇开暗红色的血花。
李霖瞳孔骤缩,心脏狂跳如擂鼓!
他毫不犹豫,右手抬起那把胡椒瓶手枪,枪口在烟尘中抬起,直指屋顶破洞处!
就在他手指即将扣动扳机之时——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屋顶巨大的破洞边缘滑落。
这些人轻盈地落在书房内,落地无声,迅捷得只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
他们清一色身着黑色衣袍,宽大的玄色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为首那人站在几具尸体中间,微微抬起了头,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他兜帽下的小半张脸。
李霖的枪口死死锁定着此人,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然而,当那半张熟悉的侧脸轮廓映入眼帘时,李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秋白?怎么是你?”李霖诧异道。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抬手,掀开了兜帽,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
秋白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燕王殿下、卫国公,受惊了,卑职特来护卫。”
李霖看向周围的黑衣人:“他们也是守夜人?”
“正是。”
李霖皱眉道:“怎么衣服不一样?”
秋白怔了怔,用同情的眼神看向李霖,无奈道:“可能是......因为我们换衣服了。”
李霖:。。。
守夜人有多套作战服,在雪地野外作战时,穿白色套装。
而在帝都这种大城市,尤其是黑夜中办事,自然会换一套黑色的套装。
虽然颜色不一样,但风格都差不多,皆是紧束劲装,以及斗篷和兜帽。
“秋白?!”刚从书案下站起的朱纯,灰头土脸,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显然,他也认识秋白,这个守夜人在帝都的总指挥。
秋白没有理会两人的震惊,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具黑衣尸体:“这些刺客,不是陛下的人。”
“那是何人?”
“是蜀王的死士。”
“蜀王?”李霖和朱纯几乎同时失声。
刚刚还在密谈蜀王可能的图谋,他的死士竟然已经杀到了国公府?!
“不错。”秋白回道,“蜀王自知陛下此番急召凶多吉少,狗急跳墙下,意图鱼死网破。”
“守夜人探查到,他往所有在京的王爷府邸,都派出了死士。只是您不在燕王府,来国公府的人不多。”
李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蜀王疯了?这是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那陛下那边?”朱纯显然发现了华点。
秋白摇了摇头:“国公放心,蜀王那个胆小鬼不敢对陛下下手,他的目的不是夺得皇位,而是清除障碍。只要杀掉燕王殿下,以及秦王、晋王,京中便再无成年皇子了。”
李霖怒道:“他疯了吗?父皇岂能容他如此?!”
朱纯也是赞同道:“更何况,奉王殿下还在关外呢!朝中明眼人都知道,陛下之所以做这些事,就是为了集中权力制衡奉王。”
“但只要奉王待在关外,并且在陛下的有生之年不起异心,待到陛下龙驭宾天之后,皇位还是会交到他手上的!”
“蜀王算个什么东西,皇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
秋白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家王爷并无二心,但陛下却还是防范着他。”
“至于蜀王......您觉得蜀王看到了太子的下场,还会甘心坐在那个位置上,当一个提线木偶吗?”
“与其生不如死地当个傀儡太子,在东宫腐朽烂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倒不如拼死一搏,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李霖的嘴角抽了抽。
自从这趟回京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兄弟们仿佛都变了模样。
以前觉得秦王和自己一样,都是无脑莽的类型,没想到这家伙逼急了也会用计谋。
蜀王更是出乎意料。
之前自己看他只是阴险一些,却未想到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不只是如此。”朱纯摇了摇头,“蜀王应该也知道,陛下已经查清去年那件事和他有关了,清楚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才会这么疯狂。”
“困兽之斗罢了。”秋白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轻蔑,“但他此举已将自己彻底推入万劫不复之地,陛下绝不会再容他!”
“他不折腾,尚能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傀儡太子。现在这么一闹,或许还能当上太子,但这辈子怕是都出不去东宫了。”
话音未落,远处几声尖锐刺耳的鸣镝厉啸划破长空!
朱纯很熟悉,那是锦衣卫当中最高级别的遇袭警讯!
他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面色凝重:“是秦王府方向。”
李霖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畜生!秦王可是他的亲生兄弟!”
秋白侧耳倾听片刻,脸上毫无波澜,转向李霖和朱纯抱拳沉声道:
“此地已不安全!蜀王死士虽被清除,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或是其他浑水摸鱼之辈。请燕王殿下与卫国公即刻随卑职转移,暂避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