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当年吴桐入道之时,她母亲的亡魂舍道祈愿助其凝聚气府一样。
在如今这一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已为人母的吴桐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为了帮助自己的孩子渡过这次凶险难关,她也选择倾其所有。
“嫂子?”
杨灵清本是在地下洞府闭关,在杨元鸿遭遇危险时也是心有所感。
她先是去拜了自家仙尊询问,在得知杨元鸿确实是在中部某处凶险之所,遇到了旁人无法插手的某个大争之劫后,便急忙返回地上,来寻找吴桐。
待她从地下洞府赶到高塔顶端的之时,吴桐身下的地板已经被血水浸透,整个人的身形不断颤抖。
在这短短不到半刻的时间里,她的身体便已是消瘦了许多,本就瘦小的身躯在此时更显单薄。
杨家封地与血魔福地之间,隔着西北与中部的遥远距离,又有一层福地的空间阻隔。
想要跨越这两重阻碍,将自身意念传递道杨元鸿身上,即便有陈阳这个中转媒介,那代价也是绝对不会小的。
如果吴桐是修出灵念和元神的通灵修士,倒也还好,这种行为只会对其心神之力造成大量消耗,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如果她是凝元修士,那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因为有真元护身,至多也就是心神受创,修养个一年半载也就能痊愈。
可她如今还只是个聚气境界的修士,没有强大的元神与灵念,亦没有可庇护肉身的真元。
如此行事之下,不但会对她的心神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还会极大的折损自身寿元与生机。
“嫂子!”
杨灵清快步上前,便看到此时吴桐的面容已是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那一头黑发也在此时出现了斑白之色。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那吴桐最终很可能就会因寿元被耗尽而身死。
见此情形,杨灵清毫不犹豫的环抱住了吴桐,那股不断吞噬寿元与生机的拉扯之力也在此时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杨灵清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吴桐那样,直接以意念之力为杨元鸿助阵。
但起码不能让吴桐一人承受这份沉重的代价,无论是身为家主,还是身为杨元鸿的亲姑姑,她都必须与吴桐站在一起,与这母子二人共渡难关!
有了杨灵清的加入,吴桐的面色也明显好了几分,她口中喃喃道:“家主...”
“嫂子,别担心,元鸿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杨灵清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将吴桐紧握的双拳轻轻抚开,稳稳握在了掌中。
感受到杨灵清掌心的暖意,吴桐纷乱的心境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另一端,血魔福地之内。
得到了这份如甘泉雨露般宝贵的意念加持后,杨元鸿精神上的疲态瞬间得到缓解,他眼中的萎靡之色迅速褪去,再度亮起光彩。
“还没有结束...我还不能,止步于此!”
杨元鸿猛地睁开眼,凭借这份来自母亲的力量,他熬过了这一最为艰难的时刻,在极端的痛苦中守住了心神不失。
当那外散的光辉开始重归龙体之时,他那那原本已经几乎跌落谷底的生机便如同触底反弹一般,开始了疯狂滋长。
道真怨鬼的拳掌还在不停地轰击在杨元鸿身上,但对于此刻的他而言,这些凶猛的攻势,已经不足以再威胁到他的性命了。
“成了!”
一直在观战此处的龙元,见杨元鸿气势再度攀升而起,眼中顿时现出大喜之色。
方才见他萎靡不堪的状态,龙元可真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杨元鸿能否挺过这一难关,不仅关乎着此刻血海之上的战局,还关系到自己以后能否获得进入龙墓的机会。
为了能够找到最后一个符合要求的异色龙体,他可是已经等了五年之久。
若是杨元鸿今日陨落于此,恐怕就是再花费个五到十年的光景,也很难再能找到下一个符合条件的修士了。
如此变故,叫那神陵宫殿中的无常无比惊愕。
因沧澜神陵与神宫同处一界,他可以肯定此事并非陈阳所为。
“为何能生出此等变化...这群境界低微的仙道小修,他们凭什么?”
无常无法理解,一个仙道修为只有下三境的小小家族,竟能在不受神灵应允的情况下,就能借其神通之力为己用。
这样的事情,在古神道时期那可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无常,一万年真的很漫长,你如今再看这世间万物,与那时可还一样?”
这时,陈阳回望向无常,张口问道。
无常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沧海桑田,入目之处,只存零散断壁残垣,不见故土之貌。”
“是啊,眼下的世道已经变了。”
陈阳借此机会,再度向这位神陵守墓人灌输自己的“新神道”理念:“神道过去的光辉值得我们铭记,但同样的,神道过去犯下的错处,我们也必须引以为戒。”
“遥想万年之前,神道鼎盛之时,神灵高居于神庭之上,享受着世人的敬拜,沐浴着永生的光辉。”
“在那时,再厉害得仙道之人也只得塑碑造像,祈求吾等的恩赐,在这下界之地中摸爬滚打,用有限的寿元去不断探求无穷无尽的大道真意。”
“可如今呢?现在的沧澜,已然是神道不复、仙道长存的光景,身份地位转变,成了我们在仙道高修的眼皮子底下苟活,小心翼翼的谋求生存与发展。”
“我等托生于万灵信仰所归之处,却在悠悠历史长河中越走越高,高到了无法再看清我们的来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时再看,你觉得万年前那场覆灭大劫,当真就只是天外来敌,不是我道之人咎由自取吗?”
“进步之道,无非‘取长补短’四字,当年仙道跪拜神灵,如今也该我等放下身段,以谦卑之姿去问求于仙法了。”
陈阳的这每一句话,都好似一记重锤,砸在无常的心头,让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其实早已经意识到了此事,但身为那个鼎盛神道的亲历者,突然让他否定那段过往的意义,实在是有些困难。
陈阳倒也不指望他能经此一事就大彻大悟,只要他能够因此开始思考,便是一个好的开始。
陈阳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宫殿中的投影:“我与你说这些,也只是想告诉你,如今时代不同了,你总觉得是我选择了杨家,是我成就了杨家,但于我而言,何尝又不是杨家选择了我,亦成就了如今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