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也别忙了,坐下来休息吧,你现在本来还是个病人呢。”
阮玉湖也没想到,因为她的到来,竟然造成了这么一场大慌乱。
“我原本是想着,你受了伤,我该来看看你的。”
“谁知道竟然会给你造成了困惑,是我做错了。”
阮玉湖笑着摇了摇头,她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的冒失过呢。
“不,不,不,这不是您的错,都是我,都是我最近因为有伤在身,需要卧床休息的缘故,所以人也就变得懒散了。”
左语棠也是出身世家,规矩礼仪这些东西,都已经是刻在骨子里东西了。
她不能接受,她今日在阮玉湖面前的失仪。
“你本来就是个病人,卧床养病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阮玉湖直接把左语棠扶到了床上,“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你就不必如此的拘礼了。”
“我今天来只是看看老姊妹,又不是带着圣旨来的,你呀,就怎么自在怎么来就好了。”
阮玉湖的话,让左语棠红了眼眶。
给左语棠盖好了被子,阮玉湖拉着她的手,说道:“这次你真的是受大苦了。”
“我听皇后娘娘说,你差一点儿就要没命了,那些歹人也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以后好了,那些歹人都受到了他们该受的惩罚,你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王云知和左语棠,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大有改善这件事,阮玉湖早就已经知道了。
左语棠这辈子也真是不易,为了王云知和王家付出了一切,却不能被真心以待,任谁都会心寒的。
可谁能想到这老了老了,王云知竟然会回心转意,真心待她,她以前所受的那些苦,也算是有所回报了。
“嗯。”
左语棠面对阮玉湖的关心,不知为何突然心底就涌起了一阵酸楚。
原本左语棠只是红了的眼眶,这会儿酸楚涌出,竟不自觉的哭了出来。
她被压抑的太久了,作为家中的主母,她凡事都要担当,哪怕是遇到一些超过了她能力范围之内,让她也恐惧害怕的事情。
她也必须要表现的毫不惧怕,都必须要硬着头皮上,去想办法去解决。
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能够有任何的软弱,更不能把她的软弱显于人前,让别人看到。
一个弱女子,硬生生的被环境逼成了无所不能的女强人。
没有人会关心她委屈不委屈,没有人能够替她担当她的难处,所有的事情,她都要自己扛。
却忘了,她也是个人,而且是个需要人保护,和关心的弱女子。
看着左语棠哭,阮玉湖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同样身为女人,她是可以跟左语棠感同身受的。
毕竟这种苦难,她可是经历的比谁都多的。
阮玉湖只是看着左语棠哭,她也并不出言安慰,有的时候在别人伤心的时候,让她把心里的痛苦发泄出来,只是默默的陪着什么话都不说,这样反而是最好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默默流泪,一个默不吭声,只是在左语棠需要的时候把帕子递过去。
李姝才刚刚迷糊着想睡着,就听到在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阿梅,说道:“大夫人,您醒醒,二夫人让奴婢来叫您。”
“说是宫里的那位老祖宗来了,让您起来收拾一下,过去见见呢。”
李姝猛然惊醒,她强迫自己清醒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说谁来了,宫里的那位老祖宗来了?”
“是,夫人,您没有听错,是宫里的那位老祖宗来了。”
阿梅侍立在一旁,轻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宫里的那位老祖宗啊。”
李姝一时间失了神,她自然是知道宫里的那位老祖宗是阮玉湖的。
她虽然离开上京多年,但是关于阮玉湖的一些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况且她回到上京,见到自己的女儿之后,琼娘与她说了许多宫里的事情。
不仅有皇后娘娘的,还有阮玉湖的。
能够在宫里宫外,都被称呼一声老祖宗的人,除了阮玉湖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没想到她们两个人,今生还能够再相见。
当年她在宫里偶遇阮玉湖被人欺负,出于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同情。
她们在宫中也只不过是,只有过这一次的交集。
不久之后她被自己那无良的哥哥逼婚,她被逼无奈只能以身犯险,用自己的清白做赌注,从家族的网罗中逃脱出来的时候。
自己的亲哥哥,却因为自己不听话,竟然联合别人一起来,要将她置于死地。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她曾经只不过是,出于同情才相救的那个女子,却在她众叛亲离之时,向她伸出了援手。
不仅救了她的命,还助她脱离了苦海,达成了心愿。
这份恩情她一直都铭记于心,却苦无报答的机会。
当年她了解阮玉湖的难处,是断然不敢跟阮玉湖相交的。
后来因为王家的关系,她就更不能跟阮玉湖之间,再有什么交集的了。
再后来就是王家出了事,她跟着王恒山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北疆。
远隔千里,生死未卜之时,就更别提报答的事情了。
今日她们能够故人相逢,也属实是不容易啊。
“大夫人,您怎么了?”
看着李姝坐在床上发呆,也不说话的样子,阿梅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啊,哦,没什么。”
李姝回过神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吩咐道:“扶我起来,赶紧更衣,梳妆。”
“贵人来了,可是万万不能失礼的。”
在北疆的那些年,李姝早就已经习惯了,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日子了。
回到上京之后,条件允许了,但是她也一直还是,保持着以前的日子,过着简单朴素的日子。
像今天这般的隆重,要更衣梳妆,还是第一次呢。
“是。”
阿梅将李姝从床上扶起来,在北疆的那些年,因为日子过的太苦了,所以李姝现在浑身哪哪都是病。
不让人搀扶着,她甚至连床都下不了了。
“大夫人,可要将前几日做好的,那件天蓝色牡丹裙拿出来?”
阿梅说的那件天蓝色牡丹裙,是前些日子,左语棠特意吩咐人给李姝做的。
李姝如今穿的衣服,不仅太过于素净,而且布料也大多都是棉布的。
左语棠给她准备了很多,上等丝绸做的衣服,可是李姝却一件都没有穿过。
用她的话说,还是穿她现在穿的衣服,让她舒服自在。
虽然李姝是这么说的,但是左语棠却不这么想。
作为王家的大夫人,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大嫂,能够穿的好看华丽一些的。
以前王家没有犯事,被流放到北疆的时候,她大嫂可是出了名的爱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置办新衣服了。
那个时候上京的布庄,成衣铺子里,出了什么新的布料,或者成衣款式的话,头一天出,第二天就一定会出现在她大嫂身上的。
所以左语棠看到李姝,现在跟以前的差别,心里是很不舒服的。
虽然让人做了些很好的衣服,李姝也只是放着不穿,但是左语棠还是会给李姝再做的。
那件天蓝色的牡丹裙,就是左语棠让府里的绣娘,画了图样之后,亲自挑选出来的让人给李姝做的。
颜色虽然是亮了些,但是却是很衬李姝的肤色的,李姝皮肤本来就白,穿了这件天蓝色的牡丹裙,就更显得光彩熠熠的,别提有多好看了。
“行,拿来吧。”
要去见阮玉湖,李姝也难得起了想打扮一番的心思。
她们多久未见,李姝也不想让阮玉湖看到,自己那副素面朝天的样子,免得大家心里伤感,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阿梅取来了衣服,李姝换好了衣服,气质一下就不一样了。
从一个慈祥安静的寻常妇人,变成了一个气度不凡的夫人。
收拾妥当的李姝,在阿梅的搀扶下,出了房间往左雨棠那儿去了。
这边痛快地哭了一场的左语棠,自己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宣泄了出去,心情也好了很多。
正在闲聊家常的两个人,等到了李姝进来。
看到李姝来了,阮玉湖起身,笑着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静安郡主,多年未见一切可还安好?”
李姝看着阮玉湖,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好,我一切都好,有劳阮夫人挂念了。”
“多年未见,阮夫人还真是一如当年那般,一点儿也未见老啊。”
阮玉湖跟李姝两个人搀扶着,往床边走去。
“静安郡主就不要在这里,恭维我了,我可是比你大了好几岁呢。”
“都已经是满脸褶子,不中用,走路都需要人扶的老太婆了。”
“还怎么能跟当年一样啊,咱们初遇的时候,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呢。”
“这日子真的是不经过啊,不过是眨眼之间,咱们都已经老了。”
李姝点了点头,这日子的确是过的太快了,一晃几十年都过去了。
曾经如花一般娇艳的少女,转眼间就变成了满头华发的老太婆了。
“是啊,这日子是不经过,但是我方才说的,也并不是什么恭维的话。”
“阮夫人,是真的没有什么变化。”
阮玉湖当年可是有,上京第一美人的美称的。
即便是她现在已经老了,但是还是能够从她身上,看到她当年的风采的。
用岁月不败美人,这句话来形容阮玉湖,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
阮玉湖笑了笑,“静安郡主,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北疆本就是苦寒之地啊,不过现在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前几日与皇后娘娘闲聊,她还说要帮王大人翻案呢。”
“等到时候,王家翻了案,你们就能一家人团圆,和和美美的生活了。”
听到阮玉湖说起,沈天娇要给自己家翻案的事情,李姝这心里升起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她不是因为沈天娇给自己家翻案,可以回到以前的日子而情绪激动。
她是因为,如果沈天娇给王家翻了案,那么就可以还王恒山的清白。
这样她的儿女们也不用背负着,罪臣之子的污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没有办法抬头做人了。
她和王恒山受了多少的委屈,都无所谓的,但是他们的孩子们不能再受委屈和屈辱了。
这些年因为这件事,她的几个孩子都受尽了折磨和痛苦。
每每想起这些, 她这心里就不能平静。
“如此,民妇就多谢皇后娘娘和阮夫人的大恩了。”
李姝连忙起身,给阮玉湖行礼。
“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啊。”
阮玉湖伸手把李姝扶了起来,“我今日来是跟你们叙旧的,可不是来让你们跟我客气的。”
“你若是再这样,那我便生气要走了。”
李姝擦去脸上的泪,赶忙说道:“阮夫人,莫要生气,莫要生气。”
“咱们难得相聚,就在一起好生说说话。”
“嗯,这才对嘛。”
阮玉湖的目光从李姝的脸上,转移到了左语棠的脸上,然后把目光收回来。
她把李姝和左语棠的手拉到一处,说道:“咱们三个都是苦命的人,也都是经历了生死的人。”
“能活到这把年纪,也实属不易,以后大家常来常往,还要多在一起聚聚才是啊。”
阮玉湖的这些话,说的李姝和左语棠二人,心里发酸,瞬间又红了眼眶。
她们这三个人,的确都是命苦之人,一个个苦的,都要比泡在苦瓜坛子里还要苦了。
如今她们还都能活着,真的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对,阮夫人说的对,咱们往后是该在一起多聚聚,活到了咱们这个岁数,有今天没明天的,不知道哪天就要被老天爷接走了呢。”
“咱们呀,都要珍惜当下的时光喽。”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把眼前的这三个女人,都带回到了过去,她们年轻的时候。
她们不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她们此刻只是她们自己。
她们这一生过的既漫长又短暂,但是没有一天是为她们自己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