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深处,时间仿佛被炙热的阳光拉长、凝固。
旅人头戴一顶颇有侠客风范的璃月宽檐斗笠,粗糙的竹编纹理在烈日下投下一圈移动的阴凉,成为她与天上那轮仿佛永不疲倦、垂直泼洒光与热的“大火球”之间,最直接而脆弱的屏障。
汗水早已浸湿内衫,又在干燥到贪婪的空气中迅速蒸发,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细密的盐粒和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每一次呼吸,鼻腔与喉咙都像是擦过粗糙的砂纸,带着火辣辣的干渴。
旅人与赛诺带领的小队早已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追捕与勘查工作。金茉莉则被稳妥地留在了后方建立的临时营地中,负责看管物资、准备餐食。
这是她自己划定的职责范围,倒也省去了旅人向赛诺过多解释的麻烦。
目光所及,是无垠的金色沙海,波涛般起伏的沙丘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与蒸腾热浪扭曲的模糊交界处。
这片辽阔而残酷的土地,在壮丽之下,更是无数辉煌与野心沉寂后的文明坟场。
那些被黄沙半掩或彻底吞噬的古城、神庙、陵寝,其数量与规模,远比记忆中任何游戏场景所能呈现的,要庞大、荒凉、触目惊心得多。
断壁残垣如同白骨,沉默地诉说着被时间与风沙抹去的故事。
而对于那些正被风纪官追捕、且迫切需要隐蔽空间的非法学者而言,沙漠中的古遗迹,无疑是最理想不过的容身之所与活动基地。
“赛诺大人!”一名风纪官快步从一处由风化岩块勉强围成的遗迹角落走来,他脸上蒙着防沙面罩,声音有些沉闷:“东南方向,一处疑似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帐内,发现四具遗体。三男一女。”
赛诺立刻转身,大步走向报告所指的方向。
旅人紧随其后,脚步踩在松软的沙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一处背风的岩壁凹陷处,几块破烂的毡布和木棍勉强支起一个象征性的遮蔽。四具早已失去生命体征的躯体,以近乎自然的姿态散落其中,仿佛只是在沉睡。
沙漠极端干燥缺水的环境,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天然的防腐剂,使得尸体虽已僵硬脱水,但大致轮廓和衣物仍得以保留,没有迅速腐败,反而呈现一种骇人的“完整”感。
赛诺蹲下身,动作利落地揭开了覆盖在最近一具男性尸体面部的、已然沾满沙尘的破布。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张因脱水而皮肤紧贴骨骼、呈现出深褐色的面孔,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我认识他们。不是我们这次追踪的主要目标。是几年前因盗窃教令院禁书、进行危险元素实验而被判决流放沙漠的罪犯。名字应该已经记录在案。”
沙漠,是惩罚之地,也常常是迷途之人的最终葬身所。这片被烈日统治的枯竭土地,缺乏滋养生命最基本的仁慈。
迷路、耗尽最后一口清水、找不到任何可食之物……在这里,死亡的方式往往直接而残酷。
“可以让我进行初步的尸检吗?”旅人上前一步,目光同样落在尸体上,语气严肃:“这些被驱逐至沙漠的罪犯,无依无靠,很可能成为那些非法学者眼中‘现成的’、无人问津的实验材料或……其他用途的目标。”
赛诺抬眼看她,点了下头:“嗯,可以。队伍里原本负责初步验尸的专员,今早被紧急调往另一处疑似据点的地点支援了。这项工作,暂时交给你。”
……
我真的一定要跟纳西妲申请额外的危险岗位津贴和技能补贴!
旅人在心中默默记下一笔,手上却已麻利地戴上了随身携带的、用于处理各种“意外”的一次性手套。
她开始仔细检查这几具尸体。目光如同最细致的扫描仪,掠过他们裸露在破损衣物外的皮肤,寻找任何异常的痕迹——细小的针孔、不自然的割伤或缝合痕迹、皮下可能存在的诡异色泽或肿胀。
然而,正如之前几次遇到类似情况时一样,从尸体被严重晒干脱水的状态推断,死亡时间至少在数日之前。
即便最初存在某些人为痕迹,在灵魂彻底离体、肉体开始经历沙漠独有的“干燥化”过程后,那些细微的证据也早已随之模糊、变形,甚至消失大半。
赛诺也真是敢把这活儿直接丢给我……我又不是专业法医出身,没有那些精密仪器和化学试剂。
旅人一边检查,一边快速思考着替代方案。只能从最基础、也最容易被忽略的生理现象入手找线索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尸体的下半身,尤其是裤子的裆部区域。一个简单的生理常识:如果是猝死或非饥饿导致的死亡,人体括约肌会瞬间松弛,往往伴随失禁现象,在衣物上留下排泄物痕迹。反之,如果是因长期饥饿、极度虚弱而缓慢走向死亡,这个现象可能很微弱,甚至没有,因为身体机能早已衰竭,控制力也提前丧失。
而现场初步的勘察报告,以及这几具尸体身边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储水容器或食物残渣的情况,很容易让人推断他们是“因物资短缺而活活渴死饿死”。
“赛诺,”旅人直起身,脱下手套,语气肯定地得出结论:“现场是被人故意布置过的。这几名死者,不符合因单纯物资短缺而缓慢饥饿渴死的典型特征。至少其中两人,死亡过程可能更突然,或者死前经历了某种导致失禁的剧烈生理变化。”
“这些人……制造现场假象、干扰判断的手段,越来越熟练了。”赛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尘,眉头紧锁,陷入了思索。这并非他们此行第一次遇到“不合理”的尸体。最初发现的那些,破绽相对明显——衣着整齐却无任何行囊的“旅人”、没有驼兽和货物的“商队”、死在距离已知绿洲或水源地仅咫尺之遥的“探险家”……这些尸体后来都被证实身份,多是曾被流放沙漠的罪人。
“不过,从他们制造假象的手法、布置现场的粗糙或精细程度上,反而可以倒推,粗略判断出时间线和他们的行动路线。”旅人补充道,试图从混乱中理出线索:“越早的现场越匆忙,破绽越多;近期的,则越来越‘像模像样’。”
“还有一点,或许你也已经注意到了。”赛诺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穿透表象的冷静:“所有这些被我们发现的、身份可疑的尸体上,都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束缚伤或搏斗造成的创伤。他们的姿态,甚至显得有些……‘安然’。”
旅人接上了他的话:“路上发现的那些被用作布置现场的尸体,他们……好像都是自愿赴死,或者是在完全无法反抗、甚至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被处理的。”
这个推论让沙漠炙热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什么样的力量或承诺,能让这些被流放者甘愿如此?
“如此数量、且能保持一定‘新鲜度’的‘自愿者’尸体,不可能零散获得。”赛诺的目光投向沙漠更深处,那里沙丘连绵:“他们很可能源自一个具备一定规模、能够收容或控制相当数量流放者的聚落。而且,是一个未曾被风纪官档案标记、暗中存在的聚落。”
“那么,根据目前的线索和这些‘假现场’的分布,你有初步划定的可疑区域了吗?”旅人问道。
“今晚我会重新整理所有情报,制定下一步的追捕计划。”赛诺收回远眺的视线,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然西斜,将巨大的沙丘影子拉得老长,气温开始明显下降。
“天马上就要黑了,沙漠的夜晚降临很快。你先回营地休息吧。剩下的现场记录和线索封存,我来处理。”他顿了顿,如同一位严谨的领队般提醒:“另外,沙漠的夜晚与白天温差极大,会非常寒冷,注意保暖,你的那位‘生活助理’应该准备了御寒物品。”
“嗯。”旅人点点头,确实感到腹中传来一阵明显的饥饿感,赶路和集中精神勘察消耗了大量体力。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
就在这时,赛诺的视线越过旅人,落在了远处沙丘上一个隐约的身影上。
旅人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金茉莉正站在营地边缘一处较高的沙丘上,朝着这边探头张望。她并没有走近干扰,但那静静伫立、不时向这边眺望的姿态,在暮色渐合的苍茫沙海中,显出一种催促的意味,仿佛在提醒,下班时间到了,赛诺该放旅人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