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烂泥镇的街头。
天刚微亮,烂泥镇早市初开,街边铺子支起门板,行人匆匆,多是粗布麻鞋的市井百姓。
偏在这灰扑扑的人潮里,蓦然撞入一袭雪青长裙。
女子负手而行,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在这灰扑扑的镇子上,仿佛一个行走的玉人,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头。摊贩忘了吆喝,挑夫停下扁担,整条长街竟为这一人静了三分。
“一群乡巴佬!”
王清冽眼角余光扫过那些张大的嘴,心下哂笑。
泥人到底是泥人,见着片云影落在泥塘里也要惊上半天。
她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径自穿过人群。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烂泥镇的街头闲逛。而此行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买一罐那传闻中好喝至极的泥龙茶。
这是她喜欢喝的,也是独孤文龙的挚爱。
茶水入口清冽,能助修士凝神静气。
“入口清冽,正如清冽你的名字一样...”
王清冽回想起独孤文龙曾经与她说的话,嘴角不由一翘。
走着走着,王清冽路过一处高门大院,门匾上书“宋府”二字,朱红大门紧闭,门前却热闹非凡。
一顶普普通通的轿子停在路边,周围簇拥着一群下人,个个衣着布衫,不过从身材的壮实程度,可以看出,都是当兵的。
“能否再帮我传句话?”
轿旁跪着一个中年男子,身材明明如此威武,此刻却显得异常卑微。
三寸之外,正站着一名年纪不小的清秀妇人。
“宋大人...”陆衔梅拢了拢鬓角碎发,那对闻名烂泥镇的好看眉毛轻轻蹙起,“老爷子说了...不见你,请送客。”
宋长门突然重重叩首,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围观人群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宋老头有本事了啊,居然让个官爷磕头...”
“你懂什么,男的是宋家那在京城当官的远房亲戚......”
“陆姑娘!”再抬头时,这位大隋将军眼中竟有泪光闪动,“烦请转告老爷子,就说...就说长门愿用这条性命,换他老人家一句...”
陆衔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我再去试试。”她转身走进院子,裙摆在门槛处轻轻一扫,消失在门后。
街边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摇头,有人低声嘲笑。
“这外乡人莫不是失心疯?”
“宋老头那古怪脾气,估计县太爷来了也得在门外候着!”
王清冽站在街对面,远远看了这一幕,神色淡漠。她对宋家的事毫无兴趣,更何况柳岩树此时还在掘他家的坟。她一名幕后之人,自然也不便插手。
忽然,她嗅到一缕茶香,转身时裙摆带起的风,惊飞了檐下一对正在交颈的麻雀。
“有些门,推不开就是推不开。”
......
另一边,独孤文龙正沿着山道急行,他心中只想着尽快追上苏玉儿和孤行他们。
忽然,前方的山道泛起一阵涟漪,仿佛平坦的布块被折叠一般,光线扭曲,周遭的草木影子也随之微微摇晃。
“这秘境之中,怎会有如此诡异的波动?”
独孤文龙警觉地停下脚步,手指已然按在剑柄之上。
就在他凝神戒备之时,前方的涟漪中竟缓缓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白袍飘飘,须发皆白,带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气度,飘然若仙。
紧接着,一道醇厚却森冷的声音自虚无中荡开,似从四面八方涌来:
“独孤文龙,本道在烂泥镇西乱葬岗候你,若不来...你那妻儿的性命,可就怨不得人了。”
独孤文龙浑身一震,心中怒火瞬间燃起。
是道德生的声音!
“道德生!你这老匹夫!敢动她们一根头发,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孽龙,你就没那本事。若非你师父,你也活不到今天...”
“该死的老贼!”
可那道涟漪却如水波般散去,道德生的身影消失无踪,周围的光线恢复正常。只剩山风呼啸,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无力。
独孤文龙怒极,一拳砸向身侧山壁。
砰!
拳峰与岩石相撞,闷响如雷,整片山崖都随之一颤。手背崩裂,他却浑然不觉,只一拳接一拳轰出,直至岩壁塌陷,轰出个大洞。
“道德生,你枉为圣人!”
......
与此同时,烂泥镇外茶田后方,陈尘沿着溪畔独行,独自徘徊。
溪水清浅,潺潺流淌,映着天边初升的艳阳,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偏生他头顶那片乌云愈发阴沉,与周围的蓝天白云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垂首盯着溪面,久久未动。昨夜在小镇起的那一卦,明明白白指着后日的两难之局,进退皆错。
陈尘心下其实早有揣测,只是未料来得这般快。
“早知会有这一日……”他低声喃喃,“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忽然,溪水“哗啦”一响,水面冒出一条四脚蛇,探出头来,吐着舌头,像是嘲笑他一般。
“嘶——”
陈尘皱眉,恼火地捡起一块鹅卵石,朝水面丢去,骂道:“臭蛇,再探头探脑,迟早把你丢进药罐子熬了!”
四脚蛇灵活地一闪,潜入水底,溅起一圈涟漪。
陈尘冷哼一声,仰头望向天穹。乌云翻涌,如困兽挣笼。他忽然觉得,这座天下众生硬撑起来的天幕,怕是要漏了。
他长叹一声,收起木桶,沿着溪边继续徘徊。茶田间的清香随风飘来,也未能缓解他心中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