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冯若昭（4）
温宜在咸福宫住了半个多月，才对环境适应了下来，她依旧没有改口，冯若昭也从不强求她，每每听到她叫“敬娘娘”，也总是温柔地看着她，温宜在这份耐心下，也对冯若昭越来越亲近。
咸福宫正殿的暖阁很快便塞满了孩子的玩具：
有弘曜最近很喜欢玩的华容道、冯若昭请沈眉庄递信出去帮忙买的，上头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有晚棠喜欢的纸灯笼、冯若昭亲自画了花样送去内务府，叫他们照着晚棠那一个做的；有淑和喜欢的风筝、冯若昭向欣嫔借了人来，带着温宜亲自动手铺做的，还有......
温宜最喜欢的布偶扯坏了一条手臂，她不让其他人碰，也是冯若昭亲自缝的，她也算是养尊处优，许久不曾自己做过针线活，手指上被针刺了几下，但看着温宜冲她笑、冲她道谢，她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咸福宫再也不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冯若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殿内有多少块砖、又有多少块有了裂缝，她的生活和生命被一个乖巧的女儿填满，再也没有时间去思索其他。
“你也不教孩子改口，总是敬娘娘来敬娘娘去的，像什么样子。”齐妃是最不赞成冯若昭如此的，这一日带孩子们出来玩，她看着在下头捂着眼睛数数的弘曜，又看看蹦蹦跳跳的温宜，忍不住对冯若昭劝了几句。
她说话不过脑子，但也是真的为冯若昭考虑，冯若昭也没往心里去：
“她小小年纪就遭此变故，此事不该急于一时，若她从心底里承认了我这个额娘，自然也是会改口的。”
“这倒也是，”淑妃道，“温宜公主虽然年岁还小，但也已经记事了，襄嫔对这个女儿如此疼爱，公主一时间无法接受一个新额娘，才是人之常情啊。”
冯若昭点点头：“正是呢，总归温宜十分乖巧，如今有她陪着，我总觉得日子都有盼头了，她叫我什么，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冯若昭抬头看向阳光下，温宜正由含珠带着找地方躲呢，她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跑到树丛边时，还朝亭子这边看过来，见冯若昭看着她笑，还招了招手才躲进去。
冯若昭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连带着心里都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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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队沈眉庄，是冯若昭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说起来，其实并不是她选择的沈眉庄，而是沈眉庄选择的她。
冯若昭一贯是宫中的老好人，跟谁都能说几句，也从不与年世兰以外的任何人交恶——就连年世兰，都不是冯若昭主动得罪的。
宫中嫔妃遇到什么事，冯若昭总会说上几句好话，更别提沈眉庄从前是她宫里的，她也合该护着些。
冯若昭的目标一直都很简单：谁也不得罪，谁也不靠拢，能动嘴皮子说好话的时候绝不回避。
要知道，与人为善，也是一种变相的人情。
冯若昭看到沈眉庄的野心，大概是从那些黄花梨的家具开始，皇后的许多算计被接二连三地翻出，沈眉庄连一丝余地都没有留下。虽然最后皇上选择为皇后欲盖弥彰，可到手的宫权，比从前任何一次“协理六宫”都要实在的多。
从那时候起，冯若昭便在潜移默化中与沈眉庄拉近一些距离，她们每每办小宴、打叶子牌，冯若昭就算把宫务留着熬夜处理，也是一定要去的。
这是后宫嫔妃的娱乐和社交，同样也是交换人脉和人情的最佳场合。
但冯若昭愿意做到的，也仅有这一步了，冯若昭不是淑妃、顺妃，与沈眉庄既没有姐妹情深、也没有利益往来，自然没有为沈眉庄冲锋陷阵的必要。
冯若昭从来没有想过，沈眉庄愿意给自己这样大的惊喜，温宜成为她女儿的那一刻，她从前的打算、权衡统统抛之脑后，沈眉庄就算是让她去把皇上药死，她也是愿意的。
当然，前提是要保证她能成功脱身。
......
温宜接到咸福宫不久后，年家便彻底倒台了，年羹尧死了，年世兰成了答应，往日奢华热闹的翊坤宫几乎成了冷宫，唯有一个颂芝陪着年答应，外加两个小太监在院子里洒扫，旁的便都没了。
冯若昭坐在暖阁里，看着温宜的睡颜发呆。
她恨年世兰吗？
当然是恨的，十七岁时，冯若昭又何尝没有被雍亲王温文尔雅的样子迷惑，险些落入温柔乡呢？要知道她和费云烟入府后，锦华轩是整个雍亲王府最热闹的地方，王爷每月有十日是在年世兰那，可也总有三四日是来看她的，比起后院的其他女人，她实在好太多了。
那一年落在含珠身上的板子，打碎了冯若昭对王爷的期待和情意；也打碎了美好虚妄的假象，叫冯若昭明白了这宅院里是会吃人的。
可随着年岁渐长、王爷登基为帝、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
冯若昭看着越来越冷清的咸福宫；看着芳贵人刚刚小产便因“诬陷华妃”被打入冷宫；看着年世兰被越捧越高、以至于目中无人；看着被推出来分权的富察仪欣落得那样的下场；看着前朝对年羹尧的批判越来越重......
富察仪欣身上，冯若昭又何尝没有看到自己的影子？
年世兰此人，最是娇纵、跋扈，她对皇上的占有欲极强，有时候对着皇后都敢摆脸色，可冯若昭记得，自己刚入府那年，年世兰纵然态度傲慢，对上福晋时，也不敢如此嚣张的。
雍亲王府的后院不算小，冯若昭入府时，府里的女人也不算多，空置的院子并非没有。
一入府便是专房之宠的年世兰、最爱拈酸吃醋的年世兰，皇上若真的对年世兰如此爱重，怎么会将两个格格都塞进她的院子，还给这两个格格那样多的宠爱呢？
况且入宫的这些年，冯若昭已经彻底看明白了，皇上是不喜欢她的，否则也不会只在心烦时踏足咸福宫，以此躲清静了。
冯若昭是花了些时间才想清楚这件事的，毕竟在王府时，冯若昭侍寝的次数，有时比费云烟还要多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多起来的呢？似乎是费云烟因为得宠被年世兰磋磨了几次后，备了厚礼投入年世兰麾下之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