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像是要把过去十几天里所有的疲惫、惊恐和紧绷，都彻底还给时间。
等她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不是清晨，而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将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醒了？”
一个低沉又带着些许沙哑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玥猛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陆铭川就躺在她身边的床上，侧着身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比起刚醒来时那副濒死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眼底的青黑也消散了，看着她的目光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和心疼。
“你……”
江玥刚想开口问他感觉怎么样，却被他抢先了。
“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陆铭川伸出那只能动的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眼下那片淡淡的青色。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累不累？”
“我不累。”
江玥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充满了力量，让她那颗漂浮了太久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你呢？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陆铭川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异。
他身上的伤有多重，他自己最清楚。
弹片穿胸，断腿碎骨，内脏破裂，任何一样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可现在，不过短短十多天的时间，胸口的钝痛已经微乎其微，断掉的腿骨也传来阵阵酥麻的痒意，那是骨头在愈合的征兆。
特别是从昨天醒来后，感觉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他媳妇儿炼制的丹药又升级了，药效更好了。
他忍不住拉着她的手亲了又亲，要不是有她在，他还有他剩余的十个兄弟，肯定都要……
他看着江玥，眼底有感激，有满满的爱意，有……
“别这么看着我。”
江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抽回手，坐了起来。
“程爷爷说，你的身体底子好，加上我的药和灵泉水，恢复得快是正常的。”
她轻描淡写地解释着，然后下床，端过一旁温着的药粥。
“饿了吧？再喝点东西。”
陆铭川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喝着粥。
“你也吃。”陆铭川说着。
江玥也没拒绝，睡了一天一夜，她确实是饿了。
于是乎，两夫妻一人一口，默默的将粥喝完。
“外面的事情，我们必须得有个章程。”
江玥先开了口，神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陆铭川的目光也沉了下来，他知道，他们是不可能一直呆在空间里，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消失了十二天，爷爷他们肯定急疯了。”
江玥拧着眉，“我必须尽快出去。但是，我该怎么解释我的失踪？又该怎么面对他们……”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陆铭川懂。
怎么面对他们对于他“牺牲”的哀悼。
“还有他们九个。”
陆铭川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九张床上躺着的兄弟。
“我们不可能带着他们一起凭空出现。这太惊世骇俗，空间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
这是他们的共识，也是底线。
“所以，”陆铭川看着江玥，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地说道，“只有一个办法。”
江玥的心猛地一紧，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你，一个人出去。”
陆铭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江玥的心上。
“出去之后，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因为听到我的死讯，悲伤过度，晕了过去。你在医院里躺了十天，刚刚才醒过来。”
他冷静地，近乎残忍地，规划着她的剧本。
“至于我……”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
“我必须回去。”
“不行！”
江玥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的伤还没好全！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怎么可能再放他回到那个地狱里去。
“玥玥，你听我说。”
陆铭川握住她的手，力道很重。
“任务还没有结束。我带出来的二十个兄弟，牺牲了十个，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我这个队长，有责任。”
“而且，只有我回去，才能为我们的出现，制造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属于兵王的锐利与冷静，已经完全回归。
“我会带着他们九个，在Y国的深山里‘生存’一段时间。等我的伤彻底好了，我会想办法和大哥叶子阳他们取得联系。”
“到那个时候，我们十个人，是浴血归来的英雄，是九死一生的幸存者。没有人会怀疑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只会惊叹于我们的意志和顽强。”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它能完美地解释一切，能保护空间的秘密，能让所有人都全身而退。
唯一的代价，就是江玥。
她要继续承受他“已死”的痛苦，要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同情和怜悯，要独自怀着他们的孩子，在无尽的等待和煎熬中度过。
这对她太不公平，太残忍。
江玥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眶通红，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知道，陆铭川说的是对的。
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理智上她明白，可情感上，她如何能接受，她怕他会再一次失联，会……
“陆铭川，”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在让我做什么？”
“我知道。”
陆铭川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疼。
“我在让你，亲手把我推开。我在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痛苦。”
他俯下身，用尽全力，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玥玥。等我回来，我用一辈子补偿你。”
江玥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她是真的害怕。
害怕这又是一次生离死别。
害怕他这一去，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良久，她才松开他，用手背抹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