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瑶讨了个太没趣，偏头耸耸肩。
在身后半人高的土阶处坐下，吹着风轻轻晃着腿。她大人有大量不同卢则计较，“既然要听，坐着吧。”
蓝眸映出对方散漫又不羁的一面，耳边萦绕着杂乱的声音……
“说罢，你知道什么了？”
声音不复昔日清亮，平缓中透着几分虚弱。
邀瑶下巴微仰，顾左右却不言。
卢则知道她闹脾气，坐着坐着便纵身躺下。
月色落入眼中，“我原以为会很顺利，甚至想即使不知真相，他也未必奈何的了我。太多路了，我想的便也多了，反倒不知如何走了。”
邀瑶顺着台阶就下了弱弱又笃定地道一句,“快老实招来。”
“要不说点你的光辉事迹，以重振雄风？”
卢则被逗笑。
“想当年，有个官家子弟狗眼看人低对我们哪哪看不顺眼。某日你不知上哪大赚一笔，当着他面不经意露富，全身带金。真是帅炸了！”
……
“哦哦，还得说到那会儿。大半夜邻居屋莫名走水，十万火急你摇个亵裤就冲出来救人！你勇猛的样子定能让李祈主动宽衣解带。”
卢则对此毫无印象，“你就不能琢磨点正经的。”
邀瑶顿时就不乐意了，“伦家是多么美丽温柔的小女子，善解人意，你要懂珍惜。”
“我如今和李祈也算两情相悦，迟早会有有心者以此要挟。我在可作制衡，若我不在了难保李祈能平安离开苍凌。”
“啥玩意？”小鸟晃脑袋犯迷糊了。
“归根到底是无权，我靠本身制衡他们，他们反倒用这个所谓真相来掣肘我。”
“我要得权就须得坐实太子身份……”
邀瑶忍不住插嘴，“可你就是太子吗？还有人不认？”
“七月有一个祭祀大典。”
“啊那，四、五、六，”她大概猜到了大典用处，要是此前卢则还没走就再也摆脱不了太子身份，自由不在。
掰着手指头算，“时间不多了啊。你也会怕嘛。”
邀瑶扭头看着卢则一身狼狈，头包着灰扑扑的纱布金发暗淡，一张俏脸剐蹭成花猫样。
颇有点五味杂陈了。
在她心目中，卢则无疑是她见过最潇洒狂狷之人。依稀记得那几句：世间众生，去留不过尘芥。寰宇万象，离谁皆可周行。若我不存，乾坤便归混沌。吾乃天地立根之要义，自当携狂狷之心，览尽山河胜景，遍尝人间百味，方不负这独掌乾坤之尊！
眼下只因为情所困，便落得人不人鬼不鬼模样。
“都说真相我帮你找咯，你就安心和那谁过日子呗。你这提心吊胆耗着也不是事。”
卢则忽然起身，“可我总觉得我会赢。”
入局者皆自诩胜券在握，殊不知棋局终了胜负自有定数。财帛、权势、虚名？或是执念复仇、妄谈正义？到头来不过是尘埃落定，各归其途。
“你既想找出真相，又想携手佳人，还想不担责就坐拥实权？未免太贪心。”邀瑶终于猜到了卢则的意图，“现在世道大不如前了，要换做以前，改天换日于你而言皆不成问题。”
“？”
“如今你不过是一介凡人，没了通天能耐，这小命可不容你瞎造。”很是语重心长。
“李祈力求完美，对于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一概敬而远之。”卢则却突然提起李祈，“我有五成就敢试试。”
“你当时明明活成‘书中典范’，好处占尽好不风光艳羡。剖白一切却被痛批为疯子。”
“那会你嘴上不说却通通写进话本中，被骂的狗血淋头。可曾后悔？”卢则反问。
“这……我，嗐，说不清楚，但要是从来我还得写！凭什么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是公允，女子就得贞洁不二……有些东西总要有人来说的，我自认有益就要说！”
她来劲好多话突突冒，“还有女子怎么不能好色，生下的孩子怎么不能同娘姓……”
卢则笑了笑，“坦白心扉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当时朝野民间都迂腐的不行，你胆子不小。”
“我虽是妖精，可也算女子。我年轻且有使不完的力气，自想为女子谋个公道，那曾想她们被坏东西浸淫透了骂我最狠。我一公开我是男子，她们反倒偃旗息鼓了。”
“此后你倒是不再写书了。”这点卢则倒是依稀记得。
“都是纸上谈兵，我亲自去教化她们，让她们知道其中好处。成效虽甚微，但已有好些姐妹决意誓死追随我！！”邀瑶说着说着就笑了。
卢则没有这段记忆，恍然发觉算是是邀瑶没了他照样活得潇洒。
好像之前认定没了谁就不能活的想法太过幼稚。
过脑认真想了想，没有李祈，他真的不行。他早已如微小草芥般深深仰望珍重心头的参天绿树。
——
——
“喂！你干嘛一声不吭就突然跑走啊？！”
邀瑶抓狂，奋力向前追赶一路狂奔的卢则。
月夜下的荒原野草一望无际，两人奔跑的动作激起一片片藏在其中的萤火虫。
微弱荧光逐一覆盖燎原彻底点亮黑夜。
卢则气喘吁吁跑回监狱，拉起迷迷糊糊李祈的手，睁着一对清风浇灌的亮眼道：“李祈，我想明白了。我和你坦白。”
不一会，邀瑶把睡在半道的罗然拖回来，累得直喘气。
步忌被吵醒，看着诡异的场面觉得莫名其妙。
李祈：“……你确定？”
邀瑶咂舌，“我的娘咧。还是那个张口闭口——别想着改变我老弟，哥就是哥的人吗？
卢则无奈扭头抿嘴笑，“就别侃我了吧。”
步忌受不了肉麻场面，立即遁走。顺带把邀瑶和罗然也拉走了。
“说吧。”李祈倒是一如既往地沉稳。
“我在找一个真相，非同小可。事关我们几个蒙受苦楚的根结。”
“……这有何真相可言？不想你好过，还需理由。”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得前世今生吗？”
李祈靠着墙，灯火打在他的脸上却看不清情绪。
他真的很难相信这类前世今生的言论，可架不住卢则眼巴巴地看着他。
“嗯。”
“那个真相能解开我的枷锁，斩断轮回。”道破你对我若即若离的一切动机以及我和苍凌的渊源。
“来这，就能找到？”
“知道了些线索。”
李祈看着他疲态的神色，眼睛却是亮亮的，想来他是有谱了。
“那好，我信你。”
卢则霎时笑意更浓，拉起李祈的手就亲。
*
五人顺利出来，却不料门口两侧各整整齐齐站着四位黑衣人。
黑夜中远处火光漫天，他们隐隐不安。
为首之人见到卢则俯首十分恭敬道：“殿下受苦了。王后以命我等铲除了这一派宵小。”
“母后可还有交代？”
“游学结束，我们护送殿下和各位一道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