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93年年底了，季节大雪都过了，春天土地局招聘的几个搞地籍临时工都不用了，媳妇又没差事干了。没差事干，媳妇还想找点差事干，心里总想着能干点啥，挣点钱。想挣点钱，找差事太难了。媳妇天天都到街里找，那是这里找差事，那里找差事，就是找不到。找不到就想着，还是上房后山上大树林子里找柴火扛树枝子树头得了。扛柴火扛了两天，心想，扛柴火也不挣钱，还是上街里再找个差事吧。哎，一天去街里，媳妇刚到大市场卖冻货的地方，就遇到夏天和媳妇在一起给土地局搞地籍调查的小张了，小张在那给人家卖冻货呢，她看到我媳妇了，可高兴了。媳妇问老板怎么给工钱？小张说老板给的工资还不少，给两种工资，一种是保底工资，给看着卖货一天给三块钱；一种是效益工资，给老板卖冻货，买一百块钱，老板给一块钱。媳妇问小张卖的怎么样？小张说还行，干一天一结账，她才干三天。第一天不行，就卖四五十块钱的货，没挣到效益工资。就挣了个保底工资三块钱。昨天还行，一天挣了五块钱，效益工资得了两块，保底工资三块。媳妇说，那可挺好。小张说，挺好，今天我也能行，你看这才几点呀，现在还没到中午呢，我已经给卖一百二十八块钱了，我要能再卖七十二块钱，到了晚上下班时，我还能挣五块钱。
媳妇听了，说不错不错，你好好干吧。小张说，不错，就是站在这大道上冷，得多穿衣裳，还得多活动。媳妇说活动活动呗。现在找差事，哪有夏天那好差事啊？现在我想找个差事，还没找到呢。小张一听我媳妇说想找差事，说，呀，昨天那边有个老板还想找个人呢，他来找人雇人，当时没找到，现在不知道他找到人吗？我不知道你能干，我要知道你能干，我就给你应下了。小张说着，就略停一下，说这事咋办呢？小张想想说，那么地吧，我晚上下班了，我去问他，你等着吧，我要是问好了，我晚上就去告诉你。要是人家雇着了，那我再给你搭个。
媳妇听了很是欣喜，忙拉着小张的手说：“那就太谢谢你啦，小张。要是能成，我请你吃饭。”小张拍了拍媳妇的手，笑着说：“客气啥，都是熟人。我这就好好卖货，晚上就去帮你问。”
媳妇怀揣着一丝期待回到了家，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刚吃过饭，就听到敲门声。媳妇赶紧跑去开门，一看是小张，忙把她拉进屋里。小张喘着气说：“问好了，那老板还没找到人，他说明天让你过去试试。”媳妇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连声道谢。
第二天，媳妇早早地就出了门，按照小张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店。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让她先试试。媳妇干得格外认真，不停地招呼着客人。一天下来，竟卖了两百多块钱的货，老板很是满意，当下就决定雇下了她。媳妇心里乐开了花，觉得生活似乎有了新的盼头。
晚上了，我下班到家了，媳妇和孩子还没回来，我赶快抱柴火烧炉子。外面冷啊，时令快到冬至了吗？我一想媳妇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这是给人家卖冻货的差事干上了，准了。我赶紧烧炉子了。用木头柈子烧炉子快呀，一会，屋里烧的热气就上来了。
孩子小丽红回来了，一进屋，就喊妈，说，妈呀，可把我要冻死了。我说你可别喊妈了，你看屋里有你妈吗？你妈去给人家卖冻货去了。小丽红听了说，哎呀，我的妈呀，我妈从早上走的给人家卖冻货，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爸爸，这天这么冷，我妈咋还没回来呀？
我安慰小丽红说：“你妈这是刚开始工作，肯定想好好表现，等会儿就回来了。”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媳妇裹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小丽红一下子扑过去，抱着媳妇说：“妈，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你了。”媳妇笑着摸摸小丽红的头，然后兴奋地跟我说：“今天我卖了两百多块钱的冻货，老板可满意了，直接就雇下我了。”我一听，也跟着高兴起来，说：“媳妇，你可真行！这工作虽然冷点，但是能挣钱，咱就好好干。”媳妇点点头，说：“我知道，为了咱这个家，再冷我也不怕。”说着，媳妇从兜里掏出几块糖，递给小丽红，说：“这是老板奖励我的，给你吃。”小丽红高兴地接过糖，蹦蹦跳跳地去一边吃了。我和媳妇坐在热乎的炕上，一边吃着简单的饭菜，一边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媳妇给人家卖冻货，卖的都是鱼，抚远吗，就是产鱼的地方，媳妇天天去的很早，到了店，就把店门口摆上大木头案子，案子摆好了，就从冷库里往外搬鱼，先搬大的，黄鱼，麒鲤，就是大家常说的中华鲟，一个一个大鱼，一个鱼几十斤的，一百多斤，二百多斤的。然后，再摆杂鱼：鲤鱼，狗鱼，兔子鱼，虫虫，花即会，杂鱼那是应有尽有。媳妇是最愿卖那大鱼黄鱼和麒鲤鱼，那鱼贵呀，一斤鱼就是十多块呀，要卖一个就能卖一千多块呀，那媳妇要得效益工资 那一个鱼就能得十多块钱。可惜啊，那是天天卖不动啊。卖不动，媳妇也行，这上班，给人家卖七八天了，天天都能挣四块五块的，就有一天挣的冒高点，挣了七块钱。
这是12月16号了，媳妇在大道上站着正卖货呢，来个女士，穿着貂皮大衣，还带着口罩，来了就问麒鲤鱼黄鱼多少钱一斤，媳妇说十五块，媳妇说的价格是老板告诉的呀。来是女士说，能不能便宜点，那边十三，媳妇听了，想想，说，你要诚信买，我给你问问老板去。来的女士说你进屋去问去吧？媳妇一听，这人是真诚信买。就说，好，你稍等。媳妇说着就跑去问去，一问老板，老板说，她瞎忽悠人，你去给她说十四，她买就买，不买就拉倒。再不，它要买，你就说十四炮秤，炮完秤再给她去三块五块的，你要能多为我挣几块钱，我就另外多给你分点。
媳妇一听，这老板真有招。媳妇回到女士面前，说道：“老板说最低十四块一斤，您要是诚心要，十四块炮秤，炮完秤再给您优惠个三五块。”女士听了，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说：“行吧，那我要一条。”媳妇可高兴坏了，这要是成了，效益工资能拿不少呢。她赶忙招呼店里的伙计把鱼抬出来过秤，好家伙，这条麒鲤鱼足有一百五十斤。过了秤，算好价格，媳妇又给女士优惠了五块钱。女士付了钱，媳妇让伙计把秤拿屋里去，自己哈腰就把大麒鲤鱼帮忙抱着送到车上。买鱼的女士一看，说，呀，挺有劲啊。媳妇说干活的人，就指望他吃饭呢，没劲不完了。女士说，你有劲，能不能跟车给我送到家。媳妇说，那我得问老板，给老板说一声啊，看看行不行？要是行，老板得叫屋里的人，出来一个，帮着我看一会这鱼摊子啊，媳妇说着就跑着进屋问老板，老板说去吧。她再来买还给她送，咱注意服务态度啊，要热情。
媳妇跟着车，给这位女士送到家了，到了她家，媳妇把大鱼抱着扛到肩上，给扛到屋里。扛到屋里，媳妇说好了，我走了，一转身口罩刮掉了。媳妇赶快哈腰拾起来口罩。这时，这位女士说，呀，你是不是我的同事啊？是那谁吧？你是小林老师吧？媳妇顿时愣住了。看看对面，说啊，你是关老师吧？女士说，我可不是关老师吗？你是小林婉茹。你怎么干这个卖鱼的差事了？我记得我家在浓阳的时候，咱们在学校都是代课老师，你教学教的可好了，怎么这几年代课老师转正你没转呀？媳妇听了，就含着眼泪把要转正考试的时候，老马给她拿下来的事说了。关老师听了，喳喳嘴，说，这老马当校长怎么这个样子啊。关老师说着就问起家的情况来，问媳妇，那你现在是什么呀，是老师还是算啥，在哪工作呀？
媳妇一听，就把这几年过得不如意，工作，在教育给招工了，家里搬进县城，老公在土地局工作，自己如今还没找到单位的事说了一遍。关老师听了，说，这样啊，我真不知道，你那么的，你没事的时候来我家，来看看，我叫我家他给你看看，琢磨琢磨。媳妇知道关老师男人是县长，说这怎么好意思来打扰您啊。以后再说吧，媳妇说着就走，这关老师在后面喊着，来啊，来，林婉茹。
媳妇回到卖冻货的地方，心里还在想着关老师的话。老板看到媳妇回来，笑着问：“咋样，送到没？那女士还满意不？”媳妇点点头，说：“送到了，她挺满意的。”老板说好，大姐，以后你就这样卖。
晚上了，媳妇要下班了，老板给媳妇开18块钱，媳妇说，呀，老板你给我多了吧。老板笑着说，大姐，不多，这里都是你今天卖鱼效益工资。媳妇听了满心欢喜，媳妇回到了家。跟我和小丽红说起碰见关老师的事。我听了，劝她：“要不找机会去一趟，人家也是好心，说不定能有啥办法。”媳妇犹豫了：“这多麻烦人家，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小丽红在一旁拉着媳妇的手说：“妈，去试试嘛，说不定能有新工作呢。”媳妇被说动了，又过了两天，犹豫再三的她终于鼓起勇气来，晚上去关老师家了。关老师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说已经和自己男人提过了。她男人愿意帮忙问问，等着找一下教育局的肖局长，能不能安排一小学二小月教学。媳妇听了，激动得眼眶泛红，连声道谢。
媳妇去了，回来了，给我和孩子小丽红说，没想到关老师男人都是政府的那么大的官了，她还和以前一样，一点官太太的架子都没有。让我坐着，陪着我说话，还紧的给我水果吃，我说不吃，那关老师说，吃吧，这都是别人给送的。我家也没花钱。我能吃吗？我就磕了几个毛嗑。
我听了，笑笑，心想水果咱是买不起，一串香蕉带泡沫箱子的二百多，我两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啊。小丽红说，你再去你也给人家带点啥。小丽红说着，就问我，是不爸？我说带啥，人家给你妈妈办事，你妈就琢磨呗，看咱家有啥好东西？带礼物就是带吃的呗？
媳妇说，好吃的，咱家还有点黄大米了，那还是富锦二嫂来时给拿的呢，二嫂拿来咱就焖一会米饭，咱就再没舍得吃吗？我想了想也觉得行，说：“行，就带黄大米，这抚远这地方也不产糜子，这黄大米是糜子磨的，可是好东西，送这个也不算失礼。”媳妇点点头，说，我这两天就去，等着我去的时候就带这黄大米去。
又过了几天，媳妇就要去了。媳妇把大黄米搞一个小新面袋子装上，又把面袋子装一个大黄帆布包里，准备背着。媳妇用手拎拎，说，光带这大黄米少不少？小丽红在一旁看了，说，妈妈少啊。爸爸你来看，我妈背起来，就显得不点似的。丽红说，我说你叫你妈妈背身上，叫我看看。小丽红跑过去，拎起就背起来，说，爸爸，你看我背上怎么样？我一看是少点，我说少啊？媳妇说少咋办呀？我瞅瞅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呀。我看到俺家那柜上有个空罐头瓶子，我的机灵劲就来了，说，哎，买罐头。我说着就指着那柜上的罐头盒子，就卖那样的罐头，高装的大盒罐头哦你多买几个，挑好的肉罐头，水果罐头。买四个还是六个就成了。
媳妇听了，背着大黄米就走了。媳妇到了商店，精心挑选了六个罐头，有水果的，也有肉的，付了钱后，她背着大黄米，提着罐头再次前往关老师家。到了关老师家，关老师依旧热情，看到媳妇带的礼物，笑着说：“太客气啦，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你家也不富裕？”关老师说着就把媳妇迎进屋里，又和她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关老师的男人回来了。关老师说，啊，我的同事来了，你先进里屋吧，我在这和宛如再唠会嗑。关老师男人听了，瞅瞅媳妇，点点头，就进里屋了。关老师说，你看吧，他多忙吧？这是要到年底了，要过元旦了吗？县里要开大会，他还得作报告。佳木斯市里还要材料。你放心，这事我给他说，这得等着他忙完这一阵子的。要不你要是着急，我明天就给肖老师打个电话说说，现在肖老师是局长了，你也认识，你自己再去找找他，你给他说说。
媳妇听了说不急，就麻烦你和大哥了。关老师说，那你不急，就等着吧。媳妇说着就往外走，关老师就来送，都走到门口了，说，婉如，你来啊，你再来可别拿着罐头了，你看我家啥也不缺，我家老郑啊，可烦谁来拿这瓶子罐子了。
天很晚了，媳妇回来了。媳妇说外面的天，又刮大烟炮回了。我说刮大烟炮，冻够呛吧，快进厨房烤烤炉子吧。
媳妇靠着炉子，哎呦着，说这去，我背着大黄米，又拎着六个大罐头，可把我冻完了。我说你冻完了，你去了，带这些东西，你到他家，你看着关老师高兴不？“啊，我去了，关老师还是挺热情的。”我说关老师热情就好。媳妇说热情，我也没搞明白呀，在我从她家要走的时候，我都走到他家外屋门口了，那关老师突然告诉我，再去可别带瓶子和罐子了。我说不让带，那咱家带啥呀？小丽红听了，气得哼一声，说，他们还不让送罐头，罐头我可想吃了，这一年我都吃不上一个。
又过了几天，1994年元旦过去了，媳妇去找肖老师去了，肖老师是教育局的局长啊。媳妇认识肖局长啊，媳妇在中师函授时，肖老师那时候在进修学校给讲过课。媳妇去了，把关老师说的话给肖局长一说，肖局长说，啊，关老师是来个电话，说你的事了。关老师是领导的太太，说话也好使。你叫他给写个条子来吧。正好你的档案还在教育呢。
媳妇听了，也很高兴。媳妇说还得找关老师去，问我带啥？我说带啥？咱家也没啥带的呀？
媳妇说， 我看关老师挺喜欢麒鲤鱼的，要不我在我卖货那，我买一个小的，二十来斤的买一个。我说那也的三百块钱啊。媳妇说我这二十多天给人家卖冻货，不挣二百多吗，不够我再把你给我的工资碚上一百。我说行啊。人家不喜欢瓶子罐子的，咱就换换样呗。
这是下午了，媳妇给老板说，自己要买个麒鲤鱼，送个人情。老板说行，我给你便宜，十二块钱一斤，内部价。媳妇叫老板帮着选了一条，过了秤，花了三百二，扛着给关老师送去了。
晚上了，媳妇回来了，给我说，他给关老师买个鱼送去了。我说，那这回，关老师高兴了吧？他能跟教育局肖局长说吗？媳妇说，啊，说给肖局长说。不过没看出高兴来。我说怎么知道，媳妇说，啊，你咋那这玩意呢，这鱼还贼拉地贵，现在人家办事都不送礼物了，都送那个了她说着还用手指头捻着。说你看张海亮媳妇，找工作，一下子就给我家老郑送三千，老郑就给办成了。小丽红看了，说，妈妈，那是什么意思啊，叫咱们送手指头啊？我听了，喊道，去，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我听了说，送那玩意，咱是送不起啊。过了一段，都过完春节了，也没要消息，媳妇说，咱上当了。叫人家忽悠了。我太痴心了，叫人家当猴耍了。我说没事，咱再干活挣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