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周的“老板体验日”后，莱恩明显憔悴了不少。
往日油嘴滑舌的奸商气质荡然无存，连那头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显得无精打采。他机械地整理着柜台，眼神空洞，连幻曜辰走进来都没注意到。
“喂。”
幻曜辰敲了敲桌面，莱恩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啊？哦……您来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今天要鉴定什么？”
幻曜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玩过头了。）
他轻咳一声：“今晚有空吗？”
莱恩一愣：“什么？”
“请你吃饭。”幻曜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邀请函，推到他面前，“‘银月餐厅’，米其林三星。”
莱恩呆呆地看着那张邀请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是……鸿门宴？）
（还是最后的晚餐？）
幻曜辰见他没反应，不耐烦地皱眉：“去不去？”
莱恩猛地回神：“去！当然去！”
（管他什么阴谋！）
（先蹭顿贵的再说！）
餐厅位于本地最高的建筑顶层，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地洒在洁白的桌布上，银质餐具泛着冷光。
莱恩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他这辈子坑蒙拐骗的事干了不少，但正经来这种高档餐厅还是头一回。
“那个……”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
幻曜辰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补偿。”
“啊？”
“前段时间欺负你太狠了。”幻曜辰抬眼，“抱歉。”
“……”
莱恩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家伙……居然会道歉？）
（该不会是菜里下毒了吧？）
幻曜辰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一声：“放心，没下毒。”
他举起酒杯：“敬你。”
莱恩犹豫了一下，也举起杯子：“敬……什么？”
“敬……”幻曜辰思考了两秒，“敬我们未来的合作。”
莱恩松了口气，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合作愉快！”
几杯红酒下肚，莱恩的话匣子终于打开了。
“其实我早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他醉醺醺地晃着酒杯，“从你一眼看穿那枚假怀表开始……”
幻曜辰挑眉：“那你为什么还敢坑我？”
“职业习惯嘛！”莱恩嘿嘿一笑，“再说了，你那时候不是装得挺像普通鉴定师的？”
“……”
莱恩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到底是谁？”
幻曜辰晃着酒杯，笑而不语。
莱恩撇撇嘴：“不说算了。”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突然正色道：“不过……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真宰了我。”莱恩苦笑，“以你的实力，动动手指就能让我消失。”
幻曜辰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虽然奸诈，但罪不至死。”
“而且……”
他看向窗外的夜景：“有个能说话的同龄人，还不错。”
莱恩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那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闭嘴吃饭。”
离开餐厅时，夜已深了。
莱恩喝得有点多，走路摇摇晃晃。幻曜辰无奈，只好架着他往停车场走。
“喂，夏洛克。”莱恩突然开口。
“嗯？”
夜风微凉，莱恩摇摇晃晃地靠在幻曜辰肩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喂，站直点。”幻曜辰皱眉，一把将他塞进车里。
莱恩瘫在副驾驶座上，领带歪斜，眼镜滑到了鼻尖。他仰头望着车顶，突然傻笑起来：“夏洛克……你知道吗……”
“我小时候……特别怂。”
幻曜辰关上车门，侧目看了他一眼：“看出来了。”
“不是那种怂！”莱恩猛地坐直，酒精让他的脸颊泛红，“是……是那种连狗都敢追着我咬的怂！”
他比划着，手指在空中乱划：“我家在贫民窟，连窗户都是纸糊的……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那些街头的混混……嗝……他们抢我的面包，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莱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西装下摆：“有一次……他们把我按在臭水沟里，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种’……”
幻曜辰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后来呢？”
“后来？”莱恩扯了扯嘴角，“后来我偷了一个混混的钱包，被他揍得半死……是基金会的人救了我。”
他仰头靠回座椅，目光涣散：“他们给了我一个上学机会……哈，多讽刺？我这种小偷，居然能进学校……”
“但我发誓……”
莱恩突然攥紧拳头，声音沙哑：“我一定要变强！强到没人敢欺负我！”
“所以我拼命学，拼命赚钱……坑蒙拐骗什么都干……”
他转头看向幻曜辰，醉眼朦胧中带着一丝自嘲：“你看，我现在人模狗样的……谁还记得当年那个被按在臭水沟里的可怜虫？”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幻曜辰目视前方，忽然开口：“记得。”
“什么？”
“我记得。”幻曜辰淡淡道，“因为我也曾是‘可怜虫’。”
莱恩愣住了。
车子驶过一盏路灯，昏黄的光照进车内，映出幻曜辰侧脸冷硬的轮廓。
“我比你更清楚‘弱小’的滋味。”
他转头瞥了莱恩一眼：“所以——”
“下次再坑客户，记得分我三成。”
“……”
莱恩呆了两秒，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好！三成！给你三成！”
笑声中，车子缓缓驶入夜色。
路灯的光晕在车窗上流转，照亮了莱恩眼角未干的泪痕。
（原来……）
（怪物也曾是可怜虫啊！）
幻曜辰的公寓内—…
他半拖半拽地把莱恩弄进门，后者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我没醉……还能喝……”
“闭嘴。”幻曜辰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再动就把你扔出去。”
莱恩瘫在沙发上，领带松散，西装皱巴巴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他眯着眼看向幻曜辰，突然咧嘴一笑：“幻曜辰……你真是个好人……”
“……”
幻曜辰懒得理他，转身去卫生间拧了条湿毛巾。
等他回来时，莱恩已经滚到了地上，正抱着茶几腿不撒手，嘴里还念叨着：“别……别抢我钱……我好不容易赚的……”
（这醉鬼……）
幻曜辰叹了口气，弯腰一把将他拎起来，粗暴地用湿毛巾糊在他脸上。
“唔——！凉！凉！”莱恩挣扎着，手脚乱挥。
“老实点。”幻曜辰按住他的后脑勺，三两下把他脸上的酒渍和冷汗擦干净，然后随手将毛巾丢在一旁。
莱恩被这么一折腾，稍微清醒了一点，但眼神依旧涣散。他盯着幻曜辰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你……你别走……”
“松手。”
“不松！”莱恩执拗地拽着，“我……我害怕……”
幻曜辰皱眉：“怕什么？”
“怕你……跑了……”莱恩的声音越来越低，“怕明天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像是真的在担心幻曜辰会消失一样。
幻曜辰沉默了一瞬，随后冷笑一声：“放心，我没兴趣半夜溜走。”
他掰开莱恩的手指，一把将他按回沙发上：“睡你的觉。”
莱恩瘫在沙发里，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没过几秒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幻曜辰站在一旁，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从卧室拿了条毯子扔在他身上。
“麻烦。”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顺手关上了客厅的灯。
黑暗中，莱恩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而安稳。
幻曜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却没有立刻躺下。
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思绪微乱。
（信任吗……）
（真是个奢侈的词。）
他摇了摇头，将杂念甩开，躺上床闭上了眼。
（明天……）
（这家伙要是敢赖账——）
（就让他把今天的饭钱也吐出来。）
夜渐深，公寓内一片寂静。
只有客厅的沙发上，某个醉鬼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