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时日，虽然徐云天断掉的肋骨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头上脸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了，他小心地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要是留疤的话会让吴欣悦担心的。
私人医院的医生们医术倒还算高明，只留下几道极浅的粉痕，不凑近看根本瞧不出来。
徐云天松了口气，至少回去见欣悦时，不会让她再掉一次眼泪。
如果能活到那时的话。。。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晓端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热气：“你一个男人臭美什么，晚上就要举行仪式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多睡下。”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黄伯熬的乌鸡汤，加了从中国运来的野生当归，补气血的，你多喝点。”
“唉，又是鸡汤。”
虽然这样说，徐云天还是拿起勺子，小口舀起来鸡汤，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暖得他胃里舒服极了。
“林晴怎么样？”
他一边喝一边问，自从上次的一面之缘后，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个残破的女孩，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撑住。
“几乎都在昏迷，除了你眼见的伤外，她其实早被摘除了脾脏和左肾，能拖这么久也是奇迹了。”
林晓声音沉了下去，指尖敲打着保温桶边缘，“医生说她现在全靠营养液吊着，能撑到仪式，全靠她自己的执念。”
徐云天舀汤的手顿了顿，温热的鸡汤在勺子里晃荡，他忽然觉得嘴里的香味淡了些。
幸好汤里没有鸡内脏，不然他恐怕会一口吐出来。
“那执行仪式的时候，她的身体能扛住努尔附身的冲击吗？”
他忍不住问，这是他最担心的，万一努尔刚进入，林晴的身体就先垮了，那所有准备都成了泡影。
“谁知道呢？现代医学对她来说只能吊着命，而吊着的命也延续不了太久。我只能赌，反正就看今晚了，不成功便成仁。” 林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底藏着疲惫，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徐云天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喝汤的速度。
他知道林晓已经做到了极致，这个女孩背上了她家族的重担，每一步都算计得周全，可“赌”这个字，还是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林晴赌不起，他更赌不起。
傍晚六点，徐云天在医院吃过饭，被领上一辆轿车，后面跟着的救护车拉着林晓林晴两姊妹，大小两辆车一前一后的驶入渐暗的夜里，驶向郊外的仓库。
仓库既大又空旷，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正中央用粉笔画出一个大圆圈，圈里放着一张铺着白垫单的双人床，静候徐云天跟林晴躺上去。
令徐云天意外的是，林晓的父亲林正国早已静候多时。
这个一身中山装的高瘦老者，头发已白了大半，发梢还沾着些未打理的碎发，颧骨高耸，眼下乌青重得像涂了墨，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神，只是看向徐云天时，目光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有期盼，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拱手作揖，“徐先生，阿晴的命，拜托了。”
徐云天笨拙地拱手还礼，却因少了左手显得有些滑稽。
“我尽力。”
老者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都不再多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等林晓过来，老者眼里才有了些亮光。
林晓扶着林正国站起来，老人的腿似乎不太利索，每走一步都要借力扶手，“我知道你也有苦衷，这事委屈你，也知道风险大。但阿晴是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他喉结滚了滚，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抬手拍了拍徐云天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若是成了，商会欠你一条命；若是败了，我林正国也绝不会让你白白牺牲。”
说完，林晓又扶着他找了张椅子坐下。
牺牲？我可从没想过要牺牲啊。
马上要进行仪式了，还这样说，也太不吉利了。
满腹牢骚心事的徐云天没接话，只是看向被护工推过来的林晴。
女孩依旧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色比上次见时更苍白，仅剩的右眼半睁着，目光呆滞地落在空中，像是在看某个不存在的事物。
护工将轮椅停在双人床旁，林晓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妹妹抱起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易碎的瓷器。
“阿晴，我们要开始了。” 林晓附在妹妹耳边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她缠满纱布的残臂，“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林晴喉间发出 “嗬嗬” 的轻响，那只仅存食指和大拇指的右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
徐云天看着这一幕，心又沉了沉。
能救她的，只有奇迹吧。
只是那奇迹，不会是医学奇迹，而是铤而走险。
护工帮忙将林晴安置在床的一侧，林晓又转向徐云天：“徐先生，该你了。记得掌心贴紧她的手背，别松开，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松。”
她从口袋掏出之前出示过的那枚紫铜 “护心戒”，递到徐云天面前，“戴上吧，能多一层保障。”
徐云天接过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被上面丑陋怪异的符文硌得指腹发疼。
他费劲地戴上戒指，走到床的另一侧靠近林晴躺下，尽量放轻动作，避免牵动自己未痊愈的肋骨。
林晴手背很凉，像一块冰，徐云天将掌心贴上去时，能清晰感觉到她皮肤下细微的颤抖。
“所有人退到圈外！” 林晓突然提高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保镖们立刻有序地后退，护工也推着轮椅退到仓库角落，林正国被扶到一张檀木雕的黑龙椅子上坐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串佛珠，飞快地转动着。
林晓走到仓库中央，从一个白色箱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石，正是她提过的，失去光泽的黑石。
徐云天瞪大了眼睛，躺平后视野不太好，但这块黑石显然跟安哥拉那块大相径庭。
黑石表面布满裂缝，像一块即将碎裂的煤块，她将黑石轻放在床头柜上，又点燃了旁边的三炷香。
香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檀香味，与仓库里的霉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
林晓拿起一支毛笔，蘸了些红色的液体。
后来徐云天才知道，那是混合了污秽血液的朱砂，她走到床边，在徐云天和林晴的手背上，各画了一个与墙上相似的符文。
一只形似蜘蛛的十条腿怪物。
“仪式开始。” 林晓的声音低沉而肃穆，她后退几步，站到林正国身边，目光紧紧盯着床上的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徐云天掌心贴着林晴的手背，能感觉到女孩的身体在慢慢变凉，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仅剩的右眼缓缓闭上，像是陷入了沉睡
这是在装神弄鬼吗？或者只是某种群体精神安慰剂？
就在徐云天以为仪式失败时，床头柜上的黑石突然“咔”地响了一声，一道，然后是数道裂缝出现在本已千疮百孔的黑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