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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昔年有南威尔公爵大刀阔斧定下许多制度,其实这会儿只是比旧时稍稍先进了些,不再因为爵位而限定官职,尚且不如上辈子所见到的西方,但是就算这样也已经比大陆上多数地方要好了,已经有了一套正式的制度,使得大臣掌握在国王手里。

但是国王只能管到近处和上头,如何能连那些细枝末节都管到?

因此除了一些高位的官僚,剩下的也就只有城市里有自上而下的一套体系,最多往下头的镇子上派个镇长,一套书就让他从司法到税收全部自己管了,又有一些不成名目的秘书之类来协助。

而安妮谋到的这个官职,说小在这个时代也就比镇长大一些,说大——职责比镇长大了不止一点,即使只是城市官僚体系的末端,但是在市政府有着正经的办公室,底下有一些没有正经身份的绅士听候差遣,如果要和之前对比,就是凭借着在党派内的功绩直接跳了两级来得到一个官位。

自从武竣叮嘱考校过她之后,工作也比之前固定了许多,她在正式有了官职之前就已经懂了上下的结构,也知道一些更上头的情况,武竣细细听她说了,并没有错处,便只为她补充一点她没有渠道接触的事情,再指点着她和魔法师家族搭上关系。

这会儿的魔法师虽然并没有隐世,但还算低调,只因他们人数本就不多,想要像退下的公爵那样强大的就更少了,魔法师常有而大魔法师少有,那些贵族又有些愿意同他们共处,有的听不进话,所以就是有关系搭上的往来,找不到他们的那些就不去理会。

武竣教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尽管做官不能心慈手软,但是也要防着别人暗害,超凡无论防护还是攻击都是降维打击,与魔法师交好总是有利的。

武竣自己并没有为她绘制阵盘,尽管他在冬天里存下来许多符篆与阵盘,却不打算把这些超出太多的东西留给她。

就算再真心实意,安妮……她终究不是武竣的亲女儿,也并无徒弟义女的名分。

对于一个没有关系又没有天赋的人来说,备下太超过的物件不是好事。

……

一直到安妮短短几月间又升了官,在党派内份量日重,甚至有王都来的大人物秘密召见她,上头的动静也还没有平静。

国王这一病倒,一直到初冬那会才有了气力,只是断断续续地提不起劲,看着也是勉励支撑,倒把儿子们按心意逐出去或留下了,最不喜欢的应该是第二任王后留下的王子,第二任王后虽然貌美,但是性格骄纵又自傲自大,据说在世的时候经常让国王下不来台,又曾经多次在文采上胜过丈夫,因此她唯一的儿子最不得国王喜爱,据说离开王都前还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

但即使是喜欢的那三两个王子,国王也还没有决断,确实各有长短,但因着喜欢,却是怎么也决定不了,又因着身子差劲,连政务都没有理顺,能把不喜欢的给赶走就不错了,精力不足,什么事情都处理得断断续续。

安妮所在的这个党派,在王都里只有两三位大人,并不能算如何的规模,毕竟数一数能细分十几个派系,笼统一分,又能分成三份,但是那些公爵王子什么的,也有来拉拢,毕竟这一派是城主无故身亡后特伦蒂尔城的主要势力。

安妮的观点始终是不要做决定,眼下的局势还很混沌,说不清谁强谁弱,要是一不留神投靠了注定会覆灭的就不好了,就算是看着贤明的也可能马失前蹄。

武竣却是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他前段时间本来就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候比安妮还睡得晚,却不见人,本就活得像是一抹浅淡的影子,如今更是神秘了,安妮心里不觉得是他要走了,只觉得恐怕是有什么事情。

确实有事。

因为武竣是不用马车出门的,一直到他回来安妮才知道他是又去了那位朋友家里,那位乡绅老爷的日子也很平顺,但安妮细看觉出几分神秘来,因此晚餐的时候就问了她能否知道这次的事情。

武竣也不瞒她,只是言简意赅:“你做好准备,陛下该好起来了。”手边的餐巾被他叠了形状后放在手背上。

这意思是将有丧事,也是说国王好起来后活不了多久了。

安妮顿时点头应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得从头说起。

原来,就在武竣“消失”前,他就收到了那边递送过来的一管血液,请他解析后配出解药,贴在玻璃管上的纸条就写着国王的姓名。

想到国王之前突然好转些许,但是一直没有好全,猜到国王中毒的武竣就知道,对方出手了,但是手头并没有合适的药。

老练的任务者怎么可能会没有解毒恢复身体的药剂呢?只能说明手里头的东西不仅能直接解了毒,还能将毒药对于内脏的损害一并修复,让本就不年轻的国王恢复过来,所以觉得不值当用这么好的药,才要求研制出能够解除剩余毒性的药物。

要知道,许多毒药,乃至过量的药物都是会损害到内脏的,同时也会伤了身体的元气,所以中过毒后即使解毒,大多数情况下身体也会受到影响,通常需要解毒药与温养的药物配合,光是简单粗暴地解毒只会留下需要缓慢恢复的伤势。

武竣知道对方的意思,最后过去炼制的也不是什么专门针对研发的解药,而是一种通用型解毒丹药“碧灵丹”,完美贴合甲方需求。

对方的报酬自然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人情和财物,情报才是真正的大头,毕竟养一个孩子总归是有些情分的,摸准了愿意为安妮的仕途稍稍花些心思,不然,那管子上就不会贴出名字了。

至于这毒到底是怎么下的,宫里的争斗是个什么情况,不是他一个外人该知道的事。

总归都会好的。

数日后,安妮果然听说国王的身体好了许多,只是病得太久,即使好起来了,也能看得出比之前身体差很多,只不过王都里的斗争必不可能像国王期望的那样发展,被封到其他地方的王子也不可能没有想法。

于是便又是一番争斗。

忙忙碌碌,她也顾不上武竣,只是赶紧经营起来,需得想办法让他们派系选好的几个人上了名单,王都那边自有同党将对手剔除,只希望这一回能彻底将特伦蒂尔城掌握在派系手中,如此才能日益壮大,不走王子那边险而又险的捷径。

回想初见时那个狼狈的小姑娘,她也已经变了许多了。

家中事少,男人不娶妻比起女子不嫁来说不算什么事情,一直到武竣离开,安妮都没有什么娶妻的意思,她眼下还在这座城里走仕途,眼看着之后肯定是有更好的前途的。

而家中的仆人还是那些人,武竣这一次却要永远离开她了。

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但是对于本就是个过客的武竣来说,他在这里已经停留得够久了,他本来就是出来游历的,最多最多几个月就能逛完这里,而且他还是更喜欢东方的食物。

就连0231,也已经憋得够够的啦!

自然,离开之后他们并没有再留在这里,一则是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好几年,二则是原本是大陆上风起云涌,这里安宁如世外桃源,眼下却掉了个个,反而是海峡对面没有什么大事了。

之前被引出来的那些同事,都纷纷窝回了自己的地盘,没有到处乱跑的打算。

这个年代的西方说有趣也不过是胜在新奇,喜欢到处走的那几个都没敌过漫长的岁月,而剩下的人都有漫长的时光。

就像他过足眼瘾后,也更爱在东方活动,顶多顺手揍个邻居。

在这年月渡海是很麻烦的事情,即使只是一道海峡,也宛如天堑,隔开了小岛与大陆,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哪怕是筑基期都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跨越,对于魔法师也是一样,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能够超越时代。

上岸后他并没有选择原来的路线,而是制定了新的路线。

一个人游历会轻松许多,他预备这一次从容易受天气影响的北方走,一路向北直到进入北方,再向东经北海后往南回到中原,他已经离开那里许久,尽管对于这个境界的修士来说也不过是一次闭关睁眼闭眼之间。

海峡对面的景色,相比起已经发展起来的海上孤岛,相对来说要更明艳——

那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优渥的副产业,充实自信的文化与骄傲的民族自信心才能养出来的东西,就像这里经常能有阳光明媚的天气,最好的葡萄酒产地有阳光明媚的天气和充足的雨水,又不像更南方那样热烈的阳光晒得每个人都懒洋洋。

现在的这里并不能算得上时尚潮流的中心点,但是已经有了一点儿气势,同时裹挟着蓬勃的野心,带来平静生活下的波涛汹涌。

曾经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两位任务者都已老死,他们一位专注于服装的变革与时代前沿的产业革新,创造了一种全新样式的织布机,样式比珍妮纺纱机略微落后,但已经是这个时代能够创造的极限,更是将定制的服装与成衣推动了更多,使得这个时代繁复的衣着更加合理又美观,许多天才而又合理的想法成了他最宝贵的遗产。

另一位则是在文化等方面有了卓越的贡献,不仅对许多古籍进行了正确的修复,而且在文法、艺术上堪为一国之冠,甚至因此得到了一个子爵的爵位,他收集整理了许多零散的信息,为国王制定了宫廷制度,在宫廷内担任文书工作一直到老年,不仅自身的文化素养极其高超,还对各种文化遗产做出了保护,乃至复现了许多古典时代失传的经典,可以说是把文人做到了极致。

武竣自然也去拜访了他们,尽管他们本人其实已经进入了下一个世界,但是记录下来一点身后事,也算是不错的体验。

临到了坟前,正遇见一位面目清朗的法师,武竣他一见到人,却上前去作揖道:“看来是我来晚了。”

不仅来拜访得晚,打趣也有些晚了。

便一同祭拜过,武竣还奉了三支香,拜了三拜,是同辈里很正式的礼节了。

这位同事住在朝东那边,那边碎得不成样子,一个城邦就能是一个邦国了,大的公国还有些样子,小的那些真如同一国一村了,最小的和庄园差不多大,地图上看起来像只有针尖大的一点,因此来拜访故友,也多留了些时日。

城中的旅馆虽多,但是因为都喜欢干净整洁不奢侈的,倒离得不远。

难得碰面,彼此又都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便聊了许多。

说起一些对面的消息,还道:“你那个养了几年的小丫头,到底是太年轻了,事情做得太明显,不够和缓。”

这是善意的提醒,说的就是对方去年冬天牵头庇护穷人,虽然是出于好意,但是过分明显,武竣当时也用壁炉委婉提醒过几次,在明火后头加上两个字,变成明火执仗,可算不得什么好词,是影射她锋芒太过,意图明显,很容易就被一些对手针对了。

武竣想了想,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些谦辞,又道:“毕竟约定俗成这些善心事该由夫人来,但是官员不可以忽视这些事情,冻死的也是具备生产力的人口呢。”

安妮虽然明面上有个“妹妹”,但她哪里能够分身去办,在家里要是既当哥哥又当妹妹,那便破绽多了。

说来说去,终究是觉得她手段太心急了,不够和缓。

所以才用闷烧但长久的木炭来提醒,不仅是灾民能够拥有燃烧时间更久的火源,安妮的仕途也得更长久些,不能因为时势造英雄就猛烈燃烧,那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后很快就只剩一地灰烬了。

“当日大前辈是何等的风光,来了才许多年,就又能更进一步,如今是什么也不剩了。”对方还有些感慨琴心的事情,恍然距离她骤然离开已经许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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