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我身体落地的一瞬间，帷帽和面纱同时掉落，我滚了半圈，眼前一花，就被那墨衣的身影紧紧地抱住，惯性使然，他也和我同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缓缓停下来。
马拉着车，无人驾驶，“咯噔咯噔”地自行跑远了……。
在翻滚过程中，地上明明有好多大大小小的石块，我却几乎没有被硌到的痛感，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的手一直垫在我的后背和后脑勺。
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他躺在地上，而我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手还下意识地扶在他的胸口两侧。
我反应极其迅速地放手撑在一边的地上，想借力站起来，身下的人却一个翻身，反把我压在了身下。
他双腿跪在我的两侧，一只手撑在我脑袋右边的地上，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半撑起身子，看着我的目光如刀般逼人，透着深深的压抑与森冷的怒意，连带着那半张面具似乎都跟着散发出了寒气。
“马车你都敢跳，不要命了？”
这么久不理我，一说话就教训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一股血气上涌，我放大音量，冲他喊：“对，我就是不要命了，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的眼里似要生出火来：“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他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了，我也不在意了，只一心想推开他的身体，逃离这个尴尬的氛围。
我凝视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好，那我好好和你说话，如果你是来抓我回去的，那请现在立刻马上把我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直接扎晕，否则我拒绝配合，如果你不是来抓我的，那就放我走，我们从此一别两宽。”
“沈还寒！”他努力地把一股怒火压了下去，赤红着双眼：“你快把我逼疯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刻意回避了这么多天，看到你与公子过分亲密，还是会嫉妒到发狂；为什么我以为我已经看淡了，发现你一夜未归，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我的心会依然疼到碎掉；为什么明知你没有……喜欢过我；还是奢求你可以多看我一眼。”
一整个鸡同鸭讲。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除了清冷疏离、波澜不惊以外的情绪，也是面对着我第一次怒火中烧，可这怒气里仿佛又掺杂着浓烈的伤痛。
我的心像被揪住一样难受，一阵酸涩在心里翻滚，汹涌地冲到了我的咽喉处，随后那股酸涩又涌上了眼眶，忍了又忍，忍到后槽牙都几乎被咬碎。
他还一次抛给我三个“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反驳他，反驳的话又是从哪个“为什么”开始反驳。
应该是最后那一句吧，因为完全背离了事实。
“谁说我没有喜欢过你！”脑子一热，辩解的冲动刹那间全都上头了：“我一直都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可情虽不知所起，却终止于药王谷！”
“沈还寒你……。”听到我前一句话还面露喜色的他，在听到我后面那句话时不由得一愣：“为什么？”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躲开你的手，是我的错，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拒绝听我解释这是其一；替我做决定，把我独自留在花清流的房间里，任我和花清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是其二；告诉苡黛我只是你为花清流找回的旧相识这是其三；要不是我走错了房间，你永远不会关心我夜不归宿去了哪儿这是其四！所以，再结合过去的种种，我也想明白了，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你其实没那么喜欢我，终止在药王谷也好。”
这一刻，我把在药王谷里受的委屈一股脑全说了出来，顺便佩服了自己一把，这种时候还能条理这么清晰。
虽然我大概率知道他把我关在花清流房间里就是因为我那一下躲避，那个时候，他应该并没有多生气吧，否则怎么可能还记得给我准备早饭，可是为什么等我和花清流从药坊出来以后，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仅仅是因为花清流扶着我走路？
听我这么说，他眼底刹那间泛起惊慌失措，连呼吸都乱了起来。
“我听！我现在就听你解释，只要你解释，我就信！”
“现在想听了？”我轻笑一声：“对不起，我不想说了。”
他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没关系，你不愿意说就不说，我知道你曾愿意向我解释就够了。”
我推了老半天，发现凭我的力气根本推不开他，我和他之间力量悬殊不要太大。
“你是失忆了还是中邪了，那天我本来就试图向你解释，是花清流和你先后把我的话打断，后来晒场再遇，我就成了花清流的旧相识，现在你和我说这种话？”
“我听到了你与公子在药坊内的谈话，你说你在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挫折究其原因都是我强行带你回婪音府导致的，还说……所以我很生气，很难过，便忽略掉了一些东西。”
他都听到了？
所以选择性忘记了我试图和他解释的画面？
婉月第二次进来之前，窗外那个身影真是他？当时就觉得眼熟，后来婉月进来了，我以为是婉月呢。
“嗯，我还说，和你勉强算朋友是因为你帮过我几次，我答应你尽量不再针对你，讨厌你。”
原来是听到了这些，才会在晒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现在知道了，那些都不是你的真心话。”他竟然还在拼命地替我找补，看到我面不改色，又不确定地疑问：“是因为公子的病症，你怕刺激他，所以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对吗？”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啊，不过看起来，我面对花清流的那句“有些话骗骗我无所谓，别把自己骗了”之后的无言以对，他并没有听到。
“本来是随便说说安慰花清流的，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在知道我一直在寻找回家的方法时，你完全没有想要留下我的意思，在我努力想逃离花清流的时候，你的办法就是推我去黎昱身边，这么看下来，我那些话，都该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