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婪走上前接着我的话说道：“公子，我们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牵涉甚广，此事事关师父……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不敢妄下判断。”
花清流抬眸，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扫过，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复杂，包含了担忧、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所以，你们怀疑师父与婪音府冤案，乃至宋府的噬心蛊、黎浔，都有牵连？”
“不是怀疑，是几乎可以肯定。”我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后背还在隐隐作痛，语气却异常坚定。
得了我的话，花清流沉默了很久很久，我知道，他在消化我们所有的怀疑，也在说服自己接受我们的怀疑。
“花清流。”我再度开口，声音没有一丝底气：“我的同类现在就关在阁楼里，他还中了蛊毒，命不久矣，我想救他，更想通过他来为你们洗清冤屈。”
花清流却没有答复我的话，把话题转向了别处：“先用早膳罢，吃饱了再议，我和陆憬泽也没吃饭呢，肚子早就饿了。”
他是……在回避吗？
我和荒婪对视了一眼，也许他也发现了。
可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吃饭啊，心不在焉地陪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蟹黄包，吃了老半天，花清流和荒婪都放筷子了，我手里的蟹黄包只受了点轻伤。
“怎么了，没胃口？”花清流给我盛了一碗酪粥：“多吃些吧，不吃饱哪来的力气救人？”
我一个激灵，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同意救人了？”
“于公，此事与婪音府有关，于私，阁楼之人是你的同类，所以该救，况且即使我不答应，陆憬泽也会出手，只怕到时候救人不成，我还搭进去一个兄弟，一个……”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直刺向我的眼底。
这一顿，几乎把我心跳也掐停。他想说什么？在他眼中，我究竟算什么？
我下意识地看向荒婪，他的神情竟也难掩紧张。
花清流一阵意味深长的停顿后，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一个……朋友。”
在场的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悄然松了口气——幸好，他没说出什么令人窘迫的称谓。
“不过，在那之前，”他语气一转，声线微沉：“我希望你如实相告——那忘忧散，究竟是谁给你的？”
刚才松下的那口气还没能完全喘匀，就因为他这一问，再度高高悬起。
我刚准备舀起酪粥的手顿时停住了，不过只有那么一秒，又继续舀起了酪粥。极其不自然地笑道：“有没有可能是我自己在药王谷找到的。”
“没可能。”
“没可能。”
一扬一抑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说道。
这确实不太可能，可是我怎么敢和他们说实话。
“……我能不说吗？”
“不能。”
“不能。”
“……”
我抿着嘴，开始保持沉默。
“小寒，你的秘密不止如此，除了忘忧散，还有你体内护你心脉的那股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花清流的探究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我的眼睛，像是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破绽：“你在这个世界，还遇到过什么人，是我和陆憬泽不知道的。”
他这话一出口，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特么猜得也太准了……。
花清流既已挑明，荒婪也顺势紧逼而来，旧事重提：“月余前在归鸿山，你一夜未归，次日只说是迷路散心。但你回谷时，并未服用白桃蛊的解药，却能毫发无损地穿过桃林……告诉我，那一夜，你究竟遇见了谁？”
这件事，在婪音府时他就套路过我，我以为这么久他们早忘了，没想到今天又被他们盘了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花清流和荒婪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枷锁，一左一右，把我牢牢钉在原地。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撞击着耳膜。
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沁出一层薄汗。那一夜的记忆混杂着桃花的冷香与剑锋的寒意，汹涌袭来。我遇见了谁？那个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禁锢。
“……我……”
可是，对傀儡蛊的恐惧，让我剩下的话都烂在了肚子里，最终也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我总觉得以他们的脑子，能推测出来的东西远比他们说出来的多，只是在等我自己招供。他们有权利知道桑枝的下落，可我也有权利保持沉默。
“能够一夜之间带回五十只幻蛊，想来也不会再有别人了……。”见我打死不招，荒婪转向花清流，语气十分平静：“小寒所遇之人只怕是……。”
“别说！”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我脸色煞白，眼神慌乱，恐惧在刹那间充斥满我的大脑，眼前一阵发黑。
荒婪的声音没有停下，那个名字还是清晰地吐了出来：
“师娘。”
“嗡——”
我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颅内炸开。眼前最后看到的，是花清流骤然收缩的瞳孔，以及他猛地站起时带倒的椅凳。
花清流扶起椅凳，动作缓慢地坐回去，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他看向荒婪，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确定？”
荒婪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归鸿山那一夜，能让她安然无恙，又能一夜之间提供五十只幻蛊的，除了当年出走的师娘，我想不出第二人。”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小寒反应如此激烈，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果然早就推测出来了，只是等我亲口承认。而荒婪，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逼出真相。
“所以”花清流的声音低沉，重新将目光投向我，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了然：“忘忧散，护住你心脉的力量，都与她有关。是她救了你，也是她……给了你忘忧散。”
不行，他们怎么能就这么推测出来了呢……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