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金家老宅的青砖灰瓦，在暮色里沉得像块墨玉。
雕花木门推开时“吱呀”一声，惊飞了院角槐树上的麻雀——金聿文攥着手机快步往里走，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脱，领带歪在颈间，平日里的斯文气被急慌慌的神色冲散了大半。
书房的门虚掩着，檀香混着老木头的味道从缝里渗出来。
金聿文推开门，就见金懔禥坐在红木大书桌后，指尖摩挲着一对包浆浑厚的核桃，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寒江独钓图》上，神色沉得像画里的水。
“父亲。”金聿文的声音带着点喘，快步走到书桌前，“大亚湾的金猛来电话了，说他隔壁的大鹏半岛，被圈走了一大块地。”
核桃转动的声音顿了顿，金懔禥眼皮都没抬：“被圈走了？不是早跟他说过，要想办法拖着大亚湾那边的开发节奏？一开发，人多眼杂的，咱们往东南亚运货的道儿，还怎么藏？”
“他知道！”金聿文往前凑了凑，手掌按在桌角，“这几年他没少往深城综合开发办塞钱，可这次实在拦不住——金猛说，那开发商公司一口气拿了3000亩滨海用地，而且项目一期建成后，还要接着拿地盖楼盘。
这么大的动静，深城市政府可是当成重点项目抓的，他找的那主任根本插不上手。”
“3000亩？”金懔禥终于抬眼，眉头拧成个川字，核桃“咔嗒”一声磕在桌上，“你刚刚说，这3000亩地还不是建楼盘的，那拿这么多地做什么？深城寸土寸金，谁疯了？”
“金猛问清楚了，说是建儿童乐园。”金聿文压低声音，像是怕被窗外的风听见，“叫什么‘封神文化旅游区’，听着就玄乎。”
“在滨海建儿童乐园？”金懔禥手指一顿，核桃差点从掌心滑下去，“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深城本土的房企？还是香江来的资本？”
金聿文咽了口唾沫，说出那个名字时，声音都轻了些：“顺汐云图未来科技。”
“顺汐云图？”金懔禥的脸色“唰”地沉下来，核桃被他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是余顺那小子，和莫家那个小公主一起开的公司？”
“对，就是他。”
金聿文点头，语气里带着点不甘，“金猛说，难怪前几天上午，很多码头做事的工人都在说海对面来了个大明星，排场大的很，然后今天就传来了那边工地即将开工的消息。”
书房里瞬间静下来，只有檀香在空气里慢悠悠地飘。
金懔禥盯着桌角的青铜镇纸，眼神阴沉沉的——余顺这两个字，像根刺，从那年自家长辈在战乱时遗失的那批古董文玩出现在他手上起，就扎在了自家祖孙三代心头。
那小子看着吊儿郎当，人畜无害的，可手段黑得很，自家在他身上可是吃了大亏的。
而且偏偏自己还要憋屈的躲着他。
“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金懔禥的声音里带着点咬牙的劲，“前脚把洛桑坚赞给一锅端了，后脚就凑到咱们港口边上，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管他是故意还是巧合！”金聿文攥紧拳头，眼里冒着火，“父亲，他的项目紧挨着咱们的港口，建材肯定要从咱们这儿装卸。
反正金猛在港口的身份干净，没人知道他是咱们的人，咱们随便找个由头卡一卡，比如‘工人运力不足’‘仓库满了’等等，我能找到理由让他卸货，先恶心恶心他再说！”
“糊涂！”金懔禥猛地拍了下桌子，镇纸都震得跳了跳，“你忘了那小子手下都是些什么人？
那个郑舍恩你忘记了？不动声响的就在他住处装上了电话监听。
还去招惹他，万一他因为金猛‘卡货’这条线，查到金猛和咱们的关系，你担得起责任？”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而且x先生吩咐过，让咱们离余顺远点，别去招惹他。
那小子的背景深，又有头脑，下手又狠，不是咱们能碰的。”
金聿文咬了咬唇，还是不甘心：“可就这么看着他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建项目？万一以后他的乐园火了，人来人往的，咱们的货还怎么运？”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金懔禥重新拿起核桃，转动的速度慢了些，“给金猛打电话，让他以后把白天的出货时间全改到后半夜去。
不管他现在工地上还是以后建好乐园了，晚上总没那么多人吧，不容易出岔子。”
他抬眼看向金聿文，眼神冷得像冰：“咱们现在也算跟他搭上线了，他手头的两个电影项目不是也让咱们参与了吗？
以后合作多了，总可以掺点黑钱进去洗白，咱们现在要的是稳，不是跟他置气。
要是再和他起冲突了，x先生那边不好交代。”
“父亲…那……那个x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金聿文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怕他？平时我连提都不让我提？”
金懔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手里的核桃“咔嗒”一声，竟被捏出了道裂纹。
他猛地站起身，书桌被撞得“咚”一声响：“不该问的别问！x先生的事，轮不到你打听！”
金聿文被父亲的气势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说话。
金懔禥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重新坐下：“现在就给金猛打电话，把我的话传下去——从今晚开始，所有货都改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出，装卸队全用咱们自己人，不许跟港口的外人搭话。”
“知道了，父亲。”金聿文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金懔禥又叫住他，眉头还皱着，“让金猛多盯着点顺汐云图的动静，他们的建材什么时候到、卸在哪，都要报上来。咱们不惹事，但也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金聿文应了声，快步走出书房。
门关上许久之后，金懔禥拿出书柜密格里的卫星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放下了——x先生交代过，不要主动联系他，除非是天大的事。
这余顺只是到大鹏半岛去建造儿童乐园，应该不会到大亚湾去多事吧！
自己打电话给x先生也没多大用，难道x先生能让他停下这个项目？
而且x先生手腕通天，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槐树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有人在低声嘀咕。
金懔禥盯着漆黑的窗玻璃，仿佛能看见大亚湾港口的灯火，和那片即将拔地而起的“封神乐园”。
他轻轻叹了口气，手里的核桃转得更快了——余顺这颗钉子，扎在金家眼皮子底下，到底是福是祸，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