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乌鲁鲁那强壮的身影,借助外骨骼的力量,硬生生从一堆杂物里拖出几个沾满泥浆的战术背包和几个沉重的武器箱。
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白的牙齿,脸上新添的几道擦伤也掩盖不住那份得意。
“刚才那帮哈夫克的杂碎,被无人机机炮和咱们的子弹撂倒了不少吧?”
乌鲁鲁拍打着背包上的泥土,“老子趁着他们被炸得七荤八素,还有天上那帮铁鸟乱飞的时候,在他们身上摸了一圈!嘿!还真有收获!”
他用力掀开一个武器箱的盖子,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支造型略显怪异、通体呈哑光黑色的步枪。
乌鲁鲁抓起一支,炫耀似的举了起来:
“瞧瞧!哈夫克那帮崽子的制式家伙,6.3mm 奇美拉!电磁加速混合燃气活塞的怪胎玩意儿!火力猛得很!”
他又踢了踢脚边一个更大更笨重的金属装置,那玩意儿有着粗大的燃料罐和狰狞的喷口,“还有这个!Ft-m3A1外骨骼喷火器!妈的,一看就是个狠角色!可惜,”他撇撇嘴,用脚踹了踹那喷火器,“看接口,估计只适配他们自己的hVK003型外骨骼,咱们的神盾系统插不进去,白瞎了!”
最后,他又从另一个背包里倒腾出几支结构紧凑、枪管粗壮的轻机枪,“GS-22,1.30口径,短管轻机枪,巷战和丛林近身绞肉的好东西!子弹管够,我刚才翻出来不少!”
看着地上这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战利品,弹坑里的众人反应各异。
磐石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牧羊人则又开始低声祈祷,感谢主的恩赐。
红狼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奇美拉步枪的构造,发现这东西比距离几个月前在香港碰到的型号,要加入了新的作战模块。
深蓝则虚弱地笑了笑,似乎觉得这场景有点荒诞。
这时,一直沉默的骇爪开口了。
她靠坐在露娜旁边,左臂被悬吊带固定着,脸色因失血和疼痛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却异常冷静锐利。
她用那带着独特港式韵律的普通话,慢悠悠地调侃道:
“哦?用哈夫克的枪?不错的主意。只是,希望待会儿友军的‘火箭天使’或者其他侦察单位,听到这边响起一片‘奇美拉’和GS-22的独特枪声时,不会误以为这里盘踞着一大群哈夫克精锐,然后呼叫空中支援,用机炮把咱们这群货真价实的GtI特战干员再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她的话语平静,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刚刚因为获得武器而升起的一丝轻松气氛。
弹坑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风吹过树梢的呜咽。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骇爪的话,点出了一个极其现实而致命的风险——
战场误伤。
在这种混乱的敌后环境,通讯受限,识别困难,使用敌军制式武器开火,无异于在自己头顶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威龙叼着的烟差点掉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烟草的辛辣似乎也压不住心底骤然升起的寒意。
他盯着地上那堆黑色的武器,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弹药短缺是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但骇爪指出的风险,同样是悬在头顶的绞索。
“确实……”
威龙低声骂了一句,将几乎燃尽的烟头狠狠摁在冰冷的泥土里,火星瞬间熄灭。他站起身,走到那堆武器前,目光锐利地扫过。
最终,他弯腰,捡起了一支沉甸甸的6.3mm “奇美拉”电磁-燃气混动步枪。
冰冷的枪身触感透过战术手套传来,带着一种异样的、令人不安的质感。
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机,又掂量了一下旁边几个弹匣的重量。
“骇爪说的没错,风险很大。”
威龙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在寂静的弹坑里清晰可闻,“但我们现在没得选。磐石的红外识别信标在战车上,一起毁了。常规通讯时断时续,无法确保后方或友军能及时识别我们。靠这点GtI制式弹药,我们撑不到天亮。”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或紧张、或忧虑、或决然的面孔,“使用这些缴获武器,是饮鸩止渴。但渴死,还是可能被毒死,我们只能赌一把。赌我们能在被发现前解决麻烦,赌我们的规避动作够快,赌友军的眼睛够亮!”
他顿了顿,将奇美拉步枪背到身后,语气不容置疑:
“从现在起,除非万不得已,优先使用缴获武器。使用前,务必确认周围环境,尽量短点射,开火后立刻转移位置!红狼,你负责监督。无名,”他转向角落里的阴影,“你现在弹药最多,是唯一的‘干净’火力,非关键目标,尽量保持静默,留到关键时刻。”
“明白。”
红狼沉稳地应道,也走过去捡起了一支奇美拉步枪和几个弹匣。
无名在阴影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擦拭枪管的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磐石、乌鲁鲁等人也纷纷上前,挑选了趁手的缴获武器。
磐石拿了一支GS-22轻机枪,乌鲁鲁则对那挺无法使用的喷火器骂骂咧咧了几句,最终还是扛起了一挺GS-22和一大串子弹链。
沉重的弹药压在外骨骼上,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弹药危机暂时缓解,但气氛并未轻松多少。
一种更沉重的、关乎身份混淆和友军炮火的阴霾笼罩着众人。
威龙安排完武器分配,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硝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将目光转向弹坑的另一侧——
那里是此战最深的伤口。
深蓝和蜂医并排靠坐在相对干燥一些的泥壁凹陷处。
两人中间的地面上,摆放着那个闪烁着幽幽绿光、发出规律电子音的便携式多功能战地生命维持单元(mcLU)。
几根透明的导管和传感线缆,如同维系生命的脆弱脐带,分别连接在深蓝的右胸和蜂医的左胸伤口处。
威龙的心猛地一揪,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
深蓝的情况看起来糟糕透顶。
他年轻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内液体摩擦的、令人心悸的“嘶……嘶……”声。
他左胸的简易包扎已经被解开,露出了那个狰狞的贯穿伤口。
入口在左胸靠下的位置,边缘皮肉焦黑翻卷,出口则在肩胛骨下方,更大,更不规则,周围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
伤口虽然被紧急处理过,塞入了止血凝胶和抗感染泡沫,但作训服前襟和后背,依然有大片被血和渗出液浸透后凝固的深褐色硬块。
mcLU的屏幕上,他的生命体征数据在危险区间边缘微弱地跳动:
血氧饱和度85%,心率120次\/分且不规律,血压70\/40mmhg。
屏幕上不断闪烁着黄色的低血容量和红色疑似气胸的警告标识。
他半闭着眼睛,眼神涣散,似乎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蜂医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但似乎比深蓝略好一丝。
他右胸的伤口位置更高一些,紧贴着锁骨下方。
虽然同样是贯穿伤,但可能没有伤及主要的大血管或更深层的肺叶。
他的脸色也是惨白,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而浅短,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抑制不住的痛苦闷哼。
他强打精神,右手还紧紧抓着一个注射器,里面是淡黄色的强效镇痛剂。
mcLU屏幕显示他的血氧91%,心率100次\/分,血压85\/55mmhg,状态也是黄色警告。
与深蓝不同的是,他那双带着德国人特有的、混合着严谨和黑色幽默的眼睛,此刻依旧顽强地睁着,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清醒,死死盯着深蓝的生命体征数据和mcLU的操作面板。
在他们脚边不远处,两块被丢弃的碳化硼-石墨烯复合材料胸甲板静静地躺在泥泞里。
它们曾经是坚固的屏障,此刻却成了无用的废铁。
其中一块,属于深蓝的,在心脏偏右的位置被彻底洞穿,边缘呈熔融撕裂状,清晰地展示着那枚6.3mm穿甲弹恐怖的侵彻力。
另一块属于蜂医的,则在右胸位置被同样洞穿,洞口周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这两块装甲板,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也宣告着它们的主人距离死亡曾经多么接近。
“深蓝……蜂医……”
威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艰涩。
他在两人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平静而坚定。
蜂医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威龙,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他标志性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微笑,但疼痛立刻让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变成了一个怪异的抽动。
“嘿……威龙……”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别……别用那种……看死人的眼神……看我……我还……能抢救一下……”
他喘了口气,目光瞥向旁边的深蓝,眼神里充满了担忧,“这小子……情况……比我糟……”
深蓝似乎听到了声音,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威龙脸上。
“威龙……前辈……”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夹杂着肺部的杂音,“……伏特加……给……我一口……冷……”
“闭嘴,空降兵!”
蜂医立刻呵斥,尽管他自己也疼得直抽冷气,“你现在……只能……喝生理盐水……或者……你自己的血……”
他尝试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想去调整深蓝身上的输液管速度,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左胸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额头的冷汗瞬间如瀑布般淌下。
“蜂医!”
威龙和旁边的露娜同时惊呼。
露娜不顾自己手臂的疼痛,连忙上前扶住蜂医颤抖的身体。
“咳……咳咳……妈的……”
蜂医咳得撕心裂肺,好一会儿才缓过气,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他靠在露娜身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身体不争气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
“该死……我……我连……给他……打……打一针……都……”
威龙看着眼前这两个重伤垂危的战友,又看了看mcLU屏幕上不断闪烁的警告信号,再看看弹坑里其他虽然疲惫但还能战斗的队员。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巨大责任感和绝望的洪流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还要带着这支伤痕累累、弹药混杂、随时可能被敌我双方火力覆盖的小队,在这片死亡密林里,再坚守六个小时。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内心的巨大压力而显得有些僵硬。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深蓝和蜂医那令人心碎的模样,目光投向弹坑外那片被火光和阴影分割的、危机四伏的黑暗丛林。
战术目镜上的时间戳猩红刺眼:05:03。
“红狼!”
威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组织防御!无名,前出五十米,建立隐蔽观察哨!磐石、乌鲁鲁,检查你们的新家伙!露娜、骇爪,利用骇爪的平板和露娜的狙击镜,给我盯死天空和北面那片开阔地!牧羊人,你……”
“看好我们的天使(指mcLU),还有,那枚该死的哑弹!别让它再添乱!”
“主会保佑他们的,主会保佑我们的……”
牧羊人喃喃着,在胸前划着十字,然后挣扎着爬起来,挪到深蓝和蜂医身边,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笨拙而轻柔地帮蜂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帮深蓝掖了掖盖在身上的保温毯。
任务迅速分配下去。
每个人都动了起来,带着沉重的伤势和巨大的压力,重新握紧了武器——
无论是熟悉的R14m,还是冰冷的、沉甸甸的“奇美拉”或GS-22。
弹坑里只剩下深蓝和蜂医微弱的呼吸声、mcLU规律的电子音,以及牧羊人低沉而持续的祈祷声。
威龙重新戴好头盔,端起那支缴获的“奇美拉”步枪,冰冷的金属枪身贴着他的脸颊。
他走到弹坑边缘,站在红狼身边,两人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塑,警惕地注视着外面那片被黎明前的至暗时刻笼罩的、杀机四伏的密林。
远处,战车残骸燃烧的火焰似乎黯淡了一些,但那股焦糊和死亡的气息,却更加浓郁地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