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眼睛看着的是陆嶂,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这会儿身在别处的陆朝。
同为皇子,锦帝亲生的儿子,陆朝和陆嶂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陆朝虽是锦帝与王皇后所生,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更多的偏疼和照拂,平日里性子冷冷清清,行事低调,朝中的大臣们对他恭敬有余,却并不看重。
乍看起来,陆朝身边除了陆卿这么一个“同道中人”,似乎与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大关系,一直在边缘游走。
可是实际上人家心里面却十分有数儿,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如何悄悄布局谋划,与陆卿私下里处理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
反观陆嶂,则是完全相反的另外一种类型。
在朝堂上,京城中,他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前呼后拥,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百官竞相巴结,拼命讨好,搜肠刮肚奉上所有溢美之词的对象,说一句“风头无两”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可是这样一个人前显赫的皇子、亲王,私下里却全无半点主张,做事的时候不够心思缜密,城府也不够深,与他身处高位的处境完全不对等。
很显然,比起步步为营,闷声做大事的胥王陆朝,陆嶂这个“精明强干”的屹王就显得有些外强中干,名不副实了。
或者说,那些手握大权的朝中重臣所巴结和敬畏的,到底是走在前面的陆嶂,还是站在他背后的鄢国公?
若是有朝一日,陆嶂与他那强势的外祖意见相左,那些原本拥护他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立场,祝余都能清清楚楚地想明白。
她不信陆嶂自己真的意识不到这里面的隐忧。
或许他是不愿意去面对,又或者,是不敢吧。
这么想一想,抛开表面的风光无限不谈,陆嶂和陆卿又有多大的分别呢?
一样都是被推在风口浪尖上,身不由己地不得不向前一步一步走。
只不过陆卿人前的玩世不恭和放荡不羁是假的,人后的冷静睿智,心思缜密是真的。
而陆嶂抛开人前春风得意的假象,背后却是外强中干和首鼠两端。
想到这一层,祝余再看陆嶂的时候,心情都和之前不大一样了,过去还有几分替陆卿愤愤不平的心情,现在就只剩下了怜悯。
陆嶂一心想着既不要被陆炎给杠上,又避免背负责任,一抖机灵把主动权递到了陆卿手中,而陆卿等的似乎就是这句话。
只见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昨夜我们探到了那个地下密室,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对方已然起了疑心,时间拖得越久对咱们或许也越不利,那便依着余长史的计策,先将那些护院的香囊调包,若真的是迷烟的解药,那咱们就可以趁机暂时控制住堡子里的局面,然后等待援兵到来再另做安排了。”
“行啊,只要能动手,都听兄长调遣!”陆炎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捏着拳头,“敢动我的人,回头我便要叫这些个瞎屡生领教领教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后果!我要是叫他们死得爽快了,从今往后这‘陆’字我便倒过来写!”
“你莫要犯浑!”陆嶂闻言斥道,“瞎说八道的时候也不要带上陆家列祖列宗!”
陆炎翻了个白眼儿,没有搭理他。
陆嶂拿陆炎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要让陆卿来主持公道,一扭头却见陆卿已经和祝余一起去同严道心商量用什么来将香囊里原本的东西替换出来了,他也只好讪讪地一个人坐在一边生闷气。
陆炎也懒得理他,抬脚就过去听听怎么个事儿,生怕下一步的计划里头把他给排除在外。
严道心方才也是被那一脸横肉的护院堵着盘问过的,他的鼻子也灵得很,尤其是对药材香料这一类的东西,那更是十分敏锐,所以陆卿一问他能不能配一些气味相似的药材或者香料,让符文符箓拿去调包,他很快便有了主意,一口答应下来,十分爽快。
“一个条件,调包回来的迷香解药,给我留一撮,我回头要慢慢研究。”答应之后,他也顺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自然没有问题。”陆卿点点头。
“妥了,那你们就等着吧。”严道心一看陆卿答应了,立刻便准备去配药材,不过一步都还没有迈出去,就被陆卿给拉住了,“还有什么事?”
“迷香也配一些,劲儿要够大。”陆卿嘱咐道。
严道心咧嘴一笑:“这事儿我拿手得很。”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上楼回去了自己房间,把门一关便再没了动静。
“兄长,那我呢?我要做些什么?”陆炎问陆卿。
陆卿看他一脸急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冲他勾勾手:“我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来做。”
“好啊!兄长吩咐便是了!”陆炎一听便更加来劲,二话不说便点了点头。
片刻后——
“兄长所谓重要的事,就是下棋?!”陆炎一脸震惊地坐在石桌一端,瞪着对面正不紧不慢摆棋盘的陆卿,声音里满是不悦。
“三弟可知道过去你为何明明每一次都身先士卒,又是兄弟几个当中最骁勇善战的那一个,却偏偏得不到认可,反而还经常奋勇厮杀最终只换来了斥责和责罚?”陆卿能够感觉到陆炎的不满,却丝毫不见烦躁,开口回应的时候语气平静,神色也格外淡然。
因为在仙人堡中的缘故,陆卿就没有再像过去那样客气地称呼陆嶂、陆炎为“二殿下”、“三殿下”,因此这一番话也因为称呼的改变而显得格外推心置腹。
陆炎愣了一下,看了看陆卿,表情略微松动了一点。
过去他一直都被锦帝斥责没脑子,脾气火爆只会坏事,其他人待他也是如此,似乎当他是洪水猛兽一般,与他打交道,要么是把他视为一个炮仗,生怕一不小心点着了会炸到自己,要么就是不遗余力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让他这个坏脾气的来背黑锅,到最后他自己也只能百口莫辩。
从来没有人将“骁勇善战”、“身先士卒”这些夸人的词儿用在过他的身上。
陆炎绷紧的面部肌肉微微松了松,语气也不由自主缓和下来:“还请兄长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