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混沌，寂静，耳边听不到什声音，就跟死亡一样的安静。
叶眠闭着眼，在黑暗中沉沦下去。
窒息，空气一点点从他胸膛里被挤压出去，本能地想要呼吸，却只徒劳得让海水进入鼻腔。
像是被坠入洪流中，溺水了的人间异类，挣扎着陷入恐怖的漩涡，却又沉迷于那种死亡的气息。
混乱，脑袋里像是被一个钝物搅动着，混乱地无法思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遍一遍撞击他的脑袋。
跳动的心脏被扯出胸膛，在胸腔钝痛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崩溃呐喊。
无人听见，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
无力，四肢像被注了水泥，沉重地无法抬起，只好在重力的作用下，往下沉去。
仿佛有什么来自深渊的怪物，拉着他这个来自人间的怪物，往下沉。
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黑夜般的死水里，一眼望不尽的，都是绝望。
他好像从来都没能从十八年前的那个深海里逃出来过。
“废物，连这么简单的公式都算不出来，你就是个废物！”
脑海中，那个男人在怒吼。
“抱歉，叶眠博士，您的身体恐怕只能再坚持三年。”
“你不会是想用克隆体代替我在她心中的位置吧……叶眠，我猜你这种人，肯定不能真正学会去爱人，不过，你好像也不太需要。”
“人类的终点不会是灭亡。我们可以找到终极。属于我们的终极。”
“大自然创造出的，生来永恒，没有什么可以约束它的自由……”
蓝如深海的尾，金如灿阳的发，墨如夜幕的眼，光怪陆离。
声音一点点湮灭，只剩下嗡鸣，他的意识正往下沉。
混沌之间，一片虚无，仿佛什么都再无意义.。
“叶眠，叶眠，叶眠……”
是谁？谁在叫他。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有的光亮都被无名的存在所吞噬，只余下一片漆黑，纯然的永恒。
渐渐的，冰冷之中，有一种比深海更令人恐惧战栗的存在靠近了他，冰冷嗜血，阴冷狠戾，那是死亡的气息，但也是危险的气息。
这种气息逐渐向他压近，而他无能为力，只有意识混沌之间浮沉。
蓦地，阴冷的气息贴近他的脸，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覆住了他的唇，几乎是本能地，他靠近了那冰冷的气息，战栗，献祭，自甘堕落沉沦。
意识重新回到躯体，朦胧之间，他费力睁开眼，一下子便望进了一双眼，猩红冰冷，正凝视着他。
仿佛猛兽注视着猪物，理所当然的占有侵犯，等待时机，割裂他的胸腔，破开他的心脏，将他拆吃入腹。
叶眠下意识往后退去，重如千斤的手也在生物本能叫嚣着躲避的警告下挣扎抬起，也要将这生物推开。
唇间涌上血腥气，也不知是谁咬破了谁。
黑暗中，猩红的眸微微弯起，唇角勾起一个嗜血的笑，冰冷的海水四周涌动，这生物伸出手，指尖插.入人类的墨色长发，牢牢地控制住于他的脑袋，轻描淡写地压制他的一切挣扎。
“唔……”因为这生物的动作，他们间的距离再无间隙。
冰冷的唇舌摩挲他唇的形状，同戏耍猎物一般，在他即将再次失去意识时又让他清明，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叶眠，叶眠，叶眠。”
似是得到了新的玩具的小孩，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恐惧，愤怒慌乱，一口狼狠地咬回去，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反击，却又被这生物轻松控制，让他发抖，无能狂怒，只能互相撕咬。
“呵。”
深水里，阴沉嗜血的生物轻笑一声，冰冷，黏腻，漫不经心。
它狠狼咬上在他怀中不断挣扎后筋疲力尽的人类的颈，牙尖刺破修长的脖颈，覆上温暖跳动的血管，吮吸里面的甘甜血液，听他因为疼痛而发出暗哑的呻.吟。
银色的尾缠上他的腰，冰凉滑腻，挑开他一丝不苟的白大褂。
墨色的眼不可置信地瞪大，又狠狠挣扎起来。
黑暗中，来自深渊的生物笑起来，冰冷残酷，欣赏人类在他桎梏中最后的挣扎。
不甚温柔地舔过人类看向他那双墨色的眼，愤恨，锋利，令它着迷。
它想起刚苏醒时，见到这人类男子的样子。
那仿若常年不见日光的脸苍白，眉眼阴郁，漆黑的眼眸仿佛深潭般，冷淡，毫无人气，仿佛什么东西都不能进入他的视线。
他的唇角不带笑意，有一种睥睨所有人的高傲，一种只会让它想毁掉他的高傲。
但来自深海的生物以胜利者的姿态，邀请人类主动向前，陪他踏进深渊。
封闭的冰川猛然被破开，更加冰冷的风猛烈地乱进来，无休止地，破碎冰川的骄傲，硬生生地将他扯下神坛。
水淹实验室后，应急系统被启动，万幸的是没有出现人员死亡，但当水排净后，他们看到那来自深海的人鱼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男人。
平日里一丝不苟，永远将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人，此时墨色长发披散，发丝沾在苍白的侧脸上，衣服被水浸湿，黏腻地粘在身上，勾勒修长的身形。
而那双冰冷的眼沾着未干的水迹，在瞬间的涣散失神后，重又恢复阴鸷冷峻，锐利的视线扫到他们，他们便很快反应过来将人鱼制服。
意料之外地，人鱼并没有反抗，反而朝着
他们的叶博士笑着。
无人的办公室走廊。
叶眠下达完指令后，从实验室里离开，若无其事地来到属于他办公室的楼层。
身上被水浸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白色大褂被那生物撕碎，只穿了件衬衣，正走几步，稳步走着的人脚下一个踉跄，强撑的身体到达极限，若不是用手支住墙体，恐怕他观下已摔倒在地。
“……”苍白修长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支着墙壁。
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宇间尽是阴郁冷戾，墨色的眼眸里，隐忍压抑的阴暗，近乎扭曲的怒意，狠厉，阴冷。
他要它死。
无人看见的角落，墨发青年友着墙壁靠了一会儿，良久又同没事人一样稳步往前走。
只是面色依旧凉薄冷厉，阴狠的情绪在眼底晦涩不明。
现在他还没有办法杀他，但他有的是手段来折磨这个无礼的生物。
“叶眠，听说实验体4759成功觉醒意识？”投影中，肥胖的男人脸上堆起肥肉，一种看见便令人反感的笑，偏偏他自己又毫无所觉。
“你可要好好把握我给你的机会，要不是我，你可没有今天。你可别忘了，你们现在用的一切，有哪样不是我提供的？你要懂得知恩图报……”男人浑浊的眼睛一转，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只投入了钱，如果不是他们，这男人也没有今天的成就，所以他确实要好好“报答”他这几年的“照顾”。
冷峻的男人身前放着一份资料，上面详细地列举了这些年深海研究所的收入开支以及人员伤员，当然这其中包括那些别人不知道的或是别人“知道”的。
见这冰冷漠然的人对他置之不理，肥硕的男人在心里啐了一声，只道这人只做出这么点事情就给他神气起来了，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又假惺惺地夸了叶眠几句，见没套出他的一点话，便挂了通讯。
刚断掉通讯脸上的笑便挂不住了，还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扫落在地，在东西掉落的破碎声中破口大骂起来。
但这些叶眠并不知道，或许说根本就不作理会。
在那人眼中的他们是蝼蚁，但在他眼中，男人又何尝不是那样。
跳舞表演的杂虫，不比草履虫更加智力低下?
沉默良久，他拨通了一个通讯号，在对方诧异的表情中，用平淡的神色说：“我这里有一份资料，相信你们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