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
封无痕站在门口，其声低沉而略带沙哑。
宛若战场号角，悠悠回荡于夜色之中。
烛火昏黄，将他身影拉长，平添几分孤寂与落寞。
清清闻此呼唤，抬首间笑容绚烂，明媚不可方物。
她未曾察觉他情绪低落，言语间满溢惊喜。
“你回来啦！”
言罢，她一下站起，欲上前相迎。
脚上却忽然传来刺痛，令她身形一顿。
“小心些。”
见她笑靥，封无痕眉宇略有舒展。
他轻盈向前，右手微扬，做虚扶之姿，唯恐她摔倒。
“饿了吧？来来来，跟我走。”
然而清清动作灵活，仅凭单脚之力，便稳稳站定。
“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与封无痕是打小的交情，好事自然会想到他。
那鸭翅鸭腿，可都给他留着呢。
江景深目光掠过桌面，瞥了眼那缺胳膊少腿的鸭子。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一颗心渐渐下沉。
方才，封无痕大半身子隐于幽暗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靠近之后，他手中紧握之物才随之显现。
“这是青蛙灯？”
清清猛然抬头，眸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封无痕微微颔首，嘴角笑意温煦至极。
他眉目如画，五官阴柔。
只因性情敏感，眉宇间常笼着一层淡淡忧郁。
唯有笑起来时，才能看出少年人的意气。
青蛙轮廓柔和，装饰的荷叶和莲花栩栩如生。
封无痕把灯柄交到了清清手中，目光诚挚而认真。
“生辰吉乐，岁岁逢春。”
江景深眸光倏然抬起，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流转。
今天是她的生辰？
“你还记得？”
清清心头一震，望向封无痕的眼神闪过愣怔。
一双眸子仿佛被春水浸润，带着惊讶与感动。
“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往昔生日，她皆与父母围炉，共享天伦。
她本以为今年只能遗憾，不曾想小伙伴竟然记得。
“我怎会忘记。”
封无痕眸光愈发柔和。
不经意间，思绪便随着微风，飘向了过往。
幼时元宵，两人一同去看灯会。
清清满眼新奇，四处张望。
而他表面上随着人流赏灯，实则心绪早已飘向身旁。
她圆圆的小脸宛如梨花初绽，明亮的眼睛璨若星辰。
只一笑，他便觉冰雪都融化了。
众多花灯中，清清只盯着一盏青蛙花灯看。
封无痕何等敏锐，自是察觉到她的欢喜。
可心中为难之余，更添几分羞耻。
他袖中只有几枚铜板。
彼时他年岁还小，喜怒哀乐尚不能完全掩饰。
清清眼珠一转，拉起他衣袖便要走。
“那边还有更好玩儿的，我们去别处瞧瞧。”
言罢，她再也没有看那青蛙花灯一眼。
不多时，清清便觉累了。
她本想自己回药王谷，封无痕却坚持要送。
待清清安全到家，他欲转身离去，却又被她拉住。
“师兄，你也渴了吧？”
言罢，她也不等回答，拉着封无痕便进了药王谷。
清清轻车熟路，摸到厨房，倒了两大碗热茶。
递予封无痕后，她自己先豪饮而尽。
紧接着，她又从锅中捡出两块白糖糕。
一边迫不及待塞入口中，一边放到了封无痕手中。
见他仍愣在原地，清清不禁心生诧异。
“怎么了？”
她声音温柔如春，动作纯真洒脱。
封无痕紧握糕点，双唇微颤。
清清没有听清，刚想再问，却听身后传来暴喝。
“你又野到哪里去了？！”
孟铁心眉毛倒竖，伸手便欲揪住清清耳朵。
“爹？你怎么回来了？”
清清初时一愣，随即嘻嘻一笑。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好，我们快跑！”
说着，清清一把拉起封无痕，直奔门口而去。
她动作灵活，上蹿下跳。
孟铁心则在身后，边骂边追。
跑到门口，清清猛地一推封无痕，将他推出门外。
“你赶紧走，省得我爹连你一起揍！”
她语气急迫，却又不失坚定。
封无痕眼中，焦虑与不舍交织。
“可是......”
他欲言又止，却终未能说出口。
“没有可是。”
清清打断了他的话，又宽慰道。
“放心啦，我爹才不舍得真打我。”
说着，她用力关上了门。
封无痕立于门外，久久未曾挪动分毫。
门扉之内，时而传来孟铁心的怒骂；
时而又响起清清撒娇的笑声。
不多时，又归于一片宁静。
封无痕低下头，望着手中那块依旧温热的糕点。
那一刻，他只想快快长大。
此后经年，他再没见过那样的灯。
买完药，忽然听到旁人谈及灯会盛况。
蓦然间，封无痕想起了今天是冬至。
也想起了那盏青蛙灯。
自林如松那番语重心长后，封无痕便刻意深埋情感。
他决心专注前程，以求与清清的未来。
谁知却在回总舵复命途中遇上了她。
未见之时，他尚能压抑。
一见了她，便情难自已。
尤其是她身边，还出现了其他人。
封无痕心海翻涌，酸涩和痛苦几乎将他吞没。
他目光如炬，不着痕迹地斜睨向一旁江景深。
其中敌意，若隐若现。
今夜，他历经一番波折，匆匆赶回。
原是满心欢喜，只想把回忆中那盏灯交到清清手中。
谁知，她却不在房内。
封无痕的心缓缓下沉，直至深渊。
清清不知在和江景深说什么，时不时瞪他一眼。
她眼神灵动，嗔怪间更显娇憨。
江景深面上波澜不惊，叫人难以窥探其内心。
但他望向清清的眼神，绝非无情。
此情此景，封无痕几欲窒息。
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不让情绪泄露半分。
清清欢喜地提着青蛙灯，转身蹦跶至江景深跟前。
“你瞧这个。”
她唇边漾起梨涡，将那青蛙灯凑到了他面前。
灯火摇曳，映照出她眼中熠熠光辉。
江景深仅是淡然一瞥，很快便挪开了视线。
他一手背于身后，掩住了悄然握紧的手。
清清忽感周身一股莫名冷意，笑容不由自主淡去。
望着江景深古井无波的面容，她突然有些懊恼。
她心觉自己多言，先前那股失落与别扭的情绪，又重新缠绕心间。
“我就是给你看一眼。”
她强颜欢笑，随即转身低头。
“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了。”
她紧紧握着那灯，一瘸一拐向门口挪去。
“封师兄，你跟我来。”
封无痕闻声而动，轻轻应了一声。
他脚步一顿，身形微侧，眸中光芒一闪而逝。
须臾之间，关门声响起。
江景深缓缓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