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了半分钟的气,暹罗猫慢慢平静了下来。
“坐。”猫爪子按在长角牛的肩膀,没这么用力,大块头便顺从地盘腿坐在了他的身前,二人高度反转,变成格瑞斯低头、拉贝林仰头的姿势。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并不在乎那些前世宿缘、因果纠缠、被约束规划、被算计利用。至少我很开心,甚至可以说,触及到了所谓‘幸福’的边缘。轮回?前世?或许吧,或许我身上确实具备那只奶牛猫的残余,至少毛色是这样......但这也是【我】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六重历史之门另一侧,千刀万剐后支离破碎的每一片自我,所用以粘合的正是我对你不变的爱。那些或幼稚或沧桑的,或傲娇或热情的,怀揣着同样的情感,这就够了。至于纯度?纯度有用吗?”
“所以你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迟疑的,你是因为别的原因,没有说全的原因。”
长角牛的皮毛如拼图般翻卷,波浪般的血肉变形自胸膛往四肢涌去,猩红如血、剔透如钻的鳞片次第绽开后合拢,尾巴膨胀成更粗壮的模样,一侧的角生长而另一侧的角枯萎,直到最后一片青灰色的皮肤也被红色的龙鳞覆盖。
“是的。”龙说道。“我害怕了。在多次面对终焉之蠕虫后。”
大罪之王、终末祭、第二拂晓前的黑暗时代、圣座会议上的纺世牌。
每次都以九柱神的胜利告终。
然而蠕虫只需要胜利一次,只要一次大胜,状似烈火烹油蒸蒸日上的一切都会走向终焉。
长生种的观念和短生种不同,神话种的思维和平凡走兽不同,一度攀升至更高处的深渊......其视野也和现在的格瑞斯不同。
对于曾经的的深渊支柱【阿比斯】,现在的拉贝林·米诺陶诺斯而言,蠕虫的诞生和胜利是一种必然。
“格瑞斯,如果你并无天赋和才能,没有旺盛的异质欲望,只是一介凡人,我会不容拒绝地占有你,给予你地底世界的一切,即使是天际的星子,只要你喜欢,我也会摘下那个使徒的心脏赠于你,作为未来的深渊柱神,我会给你凡人最狂野的幻梦也无法描摹分毫的辉煌一生;如果你只是使徒,那么我将托举你向上而不要求你回报丝毫,我将静候你的坠落而不要求你交出灵魂,我可以是你完成功业的支柱,也可以是你黯然失色时的‘底’线。”
“可是你已经展现出了更多的才能,在我看来,你的才能不亚于博德,不亚于任何神血。你已经有潜力也有资格永远地站在我的身边,像是柱神身边开拓道途本身概念的大使徒们。”
“于是我开始惶恐。”
“因为我终有一日也会沦为蠕虫的苗床,正如我们一次次见证的那样,正如司辰、柱神们注定倾覆的命运。”
“我不想伤害你。”
“昔日的祭者兼仪式师,蛊惑昔日的红龙,起源于保护自己聚落的那个念头,他以自己为祭品,诱惑、蛊惑了当时的那条龙,让他尝试成为深渊之柱。”
“然而那时的红龙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他只是想‘向作为父亲的司辰们展现自己的才能和担当’,带着幼稚又惶恐的心态,状似被诱惑、蛊惑。”
“荒谬地、热恋般地,他们交换了真名,只是希望对方思念自己时,自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其实,他们不过是......各怀鬼胎,各有算计。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直到真名涌动,祭者在仪式里耗竭,唯余一片骨殖,支柱化的深渊才惊觉内心有多么的后悔。”
“而那位祭者也后悔了,他会为自己的僭越之举追悔莫及,更会因为将爱人推上被迫承重的席位而永远愧悔。”
“所以,或许,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继续相伴而行,只是要确保各自的终点保持一定的距离。”
格瑞斯将指甲弹出来,抵在红龙的嘴边。
“嘘——你知道吗?我不在乎。”
“嗯?”
自己应该生气,但是生气不起来。格瑞斯的脸上反而勾起笑容。他的影子和红龙的影子交叠,他知道,即使是对于克服了傲慢烙印的傲慢之角,承认自己恐惧蠕虫,恐惧命运的重演,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而让格瑞斯露出笑容的,是因为,通过影子的颤动,他理解了——
——格瑞斯理解了,拉贝林·米诺陶诺斯真正恐惧的,是“自己被卷入和蠕虫注定的纷争后,会有意无意地伤害到格瑞斯”。
难以名状的感动和汹涌澎湃的喜悦充满了格瑞斯的胸膛,他抱住龙的脑袋。红龙兽人的头颅比长角牛还要稍微大一圈,格瑞斯一只手握着那只完整的角,一只手揽着对方的吻部,让自己的胸膛和红龙的脸相贴,前者的心跳在后者炽热的鼻息下激烈地跳动。
“我和博德聊过这回事。”
“啊?”米诺陶诺斯震惊。暹罗猫和金毛大狗的关系比他们看上去要好得多,这种私密的事情都会聊吗?还有,自己居然不知道?辛德哈特和罗曼知道吗?
不过确实,格瑞斯和博德都得面对类似的问题:蠕虫。一个不巧,更贪婪好色的金毛还得面对两个......
“蠕虫其实是一种思维方式,作为伟大存在,你认可终焉之秘大于自身的相位隐知,你就成了蠕虫。这是蠕虫学,恒我的研究领域。”格瑞斯一边挠着红龙的角,一边回忆着博德的话。
金毛大狗这么说过:“哎,燃烧者和坟茔终焉化,祂们的行事风格也迥异。祂们受制于世界本身的状态,却也具有连贯的‘人格’和认知。如果说,辛德哈特和罗曼登神并终焉化,那我将收获两条爱我的蠕虫。所以,有什么不好?我稳赚。”
要不怎么说光与影的联系非常紧密呢,格瑞斯非常赞同博德的看法。他比博德更极端。
“我们俩一致认为,价值上,亲密的人远大于陌生人,无论后者多寡。真要有这么一天,那也只能对瓦罗瑞亚说一声:抱歉,尽力了。然后......骑着变成长条的男朋友溜达呗。”
红龙的眼睛往中间的猫头看去,有点斗鸡:“......”
“无论如何,”格瑞斯依旧抱着红龙的脑袋,“我们不会和前身那样重蹈覆辙,死也要死一起。哦对了,你真不该把那把能杀死你的匕首给我的,首先我真的很擅长杀什么东西,其次,我不会成为你终焉化的保险栓,反而可能成为同谋.......啊,要是那天你不爱我了,你就伸长脖子等死吧。哪怕你跑到居屋,主子对叛变的奴隶也是生杀予夺的呢。”
听着爱人用最浪漫的语调说着最恐怖的威胁,红龙的喉结滚了滚,然后情难自已地伸出舌头,解开了猫的腰带。
“哎哎哎,我们现在还在荒野上......算了。什么时候这边能多修一些情侣酒店呢。嗯?看起来你嘴巴太忙,已经没功夫说话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