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雁鸣胡乱地裹上那块米白色浴巾,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就踏出了浴室。
凉意瞬间贴上裸露的皮肤,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目光投向客厅——石榴正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看书。
她没有开主灯,只开着沙发旁的落地阅读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她微卷的短发和专注的侧影。
那画面美好到近乎不真实,带着一种沉静的魔力,让这空旷冷寂的屋子都似乎有了温度。
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一杯开水正袅袅冒着白气,旁边放着一袋感冒冲剂。
万雁鸣心头猛地一热,像被那暖黄的光和热气熨贴了一下。他抬脚就想走过去,目光触及自己仅裹着浴巾的模样,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耳根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成何体统!
他懊恼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房间。
背包里带来的干净衣服也被淋湿了,摸上去潮乎乎的。
他只得拉开衣柜门,里面整齐挂着两年前的旧衣。
万雁鸣随手拎起一件t恤往身上比了比——果然,肩膀和袖口都紧绷绷的,短了一截。
两年,他又抽条似的长高了不少。
翻找半天,终于在衣柜最里面拽出一套洗得发白的五中夏季校服。
也只有这套当年就嫌大的校服,如今还能勉强塞进去。
他迅速套上这身久违的“战袍”,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当他穿着整齐,重新走到客厅,石榴依旧沉浸在书页间。
“石榴,”
他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这静谧,“看什么呢?”
“随便翻翻,”
石榴闻声抬起头,目光随即落在他的校服上。
那一瞬间,她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错愕,仿佛时光的齿轮被猛地拨回了两年前。
校园里,走廊里,操场上,那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张扬少年。
“万雁鸣,你……怎么穿上校服了?”
“没辙啊,”
万雁鸣扯了扯略显局促的袖口,无奈地耸耸肩,
“带来的衣服都湿透了,旧衣服又都变小了,也就这套校服还能将就。”
万雁鸣穿校服的样子、略显青涩却又无比熟悉,石榴嘴角不由的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莫名的,记忆的闸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去年暑假,暴雨倾盆的裴家小院,浑身湿透的她也穿过一件同样宽大的的初中校服……
那感觉,遥远又带着点微妙的酸涩。
“石榴?”
万雁鸣敏锐地捕捉到她片刻的失神,身体微微倾近,
“怎么了?”
“哦,”
石榴猛地回神,掩饰性地将发丝别到耳后,
“没什么,就是……两年了,校服还留着呢。”
“那当然!”
万雁鸣脱口而出,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五中啊! 那可是有你的五中! 这套衣服……”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更显真挚,“够我珍藏一辈子了。”
万雁鸣灼热的目光有些烫人。
石榴不自然地别开脸,避开了他眼中的星光。
她利落地撕开感冒冲剂的包装袋,将褐色粉末倒进杯子里,用勺子轻轻搅匀。
淡淡的药味在暖黄的灯光下弥漫开来。
“快,趁热把药喝了。”
“不想喝……”
万雁鸣立刻皱起脸,像个怕苦的小孩,身体往后缩了缩,声音拖长了撒娇,
“我感觉……自己快好了……”
此时他心底甚至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要是自己高烧病重就好了,她就可以留下照顾自己了。
“快喝!”
石榴板起小脸,瞪了他一眼,作势就要起身,
“不喝我真走了!”
“哎别别别!”
万雁鸣赶紧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又触电般松开,认命地端起杯子,
“我喝!我喝还不行嘛!”
他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将药液灌了下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咳……好苦!有没有糖……”
他放下杯子,可怜兮兮地凑近石榴。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石榴一直有些拘谨,她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
万雁鸣明白石榴的紧张,只觉得她纯洁可爱,也就收敛了一些。
他没要到糖,却想起了自己买的那袋子零食。
他赶紧把它们拿过来,打开放在茶几上。
“石榴,这有好吃的……”
吃着薯片,万雁鸣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咱们是看会儿电视,还是听歌?”
“不用了,天色不早了,再说会儿话,我就该走了。”
“早着呢,我这药才刚咽下去……”
万雁鸣生怕石榴离开,赶紧去一侧的书架上找碟片。
“对了,这还有电影呢,都是一些经典影片,要不你来挑挑?”
石榴走过去,她没有去看那些唱片和影碟,倒是被书架上的一排书吸引了。
《音乐与情感》、《世界音乐史》、《流行演唱技巧》——想起万雁鸣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石榴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万雁鸣, 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这次怎么没报音乐学院?”
“哦……”
万雁鸣揉了揉被苦味侵袭的喉咙,语气变得含糊,
“声乐专业……门槛高,竞争太激烈了,想靠音乐出头也很难。”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当然,主要还是我妈的意思。她听朋友说,觉得我形象还凑合,演员这行可能路子更宽些? 反正艺术都是相通的吧……”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虚浮。
解释完,他像是急于寻求某种肯定,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往石榴凑近,眼神亮晶晶地追问:
“哎,石榴,你看看我! 跟以前比……是不是帅了点儿? 是不是有当演员的潜质?”
那语气带着点少年特有的、急于被心上人认可的忐忑和期待。
石榴被他突然凑近的气息弄得有点不自在,微微向后仰了仰。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关于“帅”的问题,反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抛出了一个更本质的问题:
“你妈的意见,那你自己呢? 真的……喜欢吗?”
万雁鸣愣住了。
喜欢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他有些茫然。
这一年多,他像被架在高速旋转的陀螺上——东北陌生的环境、跌宕的成绩、母亲殷切的期望、艺考的压力、选秀带来的虚幻浮华……
能挣扎着考进北京,能有大学上,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成了他唯一清晰的目标。
他哪有时间去想“喜不喜欢”这种奢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