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的又一次拒绝，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万雁鸣心里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没下去，留下死水般的麻木。
其实他心知肚明，那份拒绝的根源，深埋在石榴对他母亲的抗拒里。
这份隔阂，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也困扰着万雁鸣。
人和人的关系真是奇妙。
犹记高一那年，母亲对石榴温和亲切，十分喜欢，石榴也曾在万家出入，气氛融洽。
可自从那个暑假他仓促转学后，一切仿佛都变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母亲对石榴的态度多了审视，而石榴在母亲面前也变得拘谨沉默，那份曾经的亲近荡然无存，只余下微妙的疏离感。
万雁鸣一直想找个机会，让她们重新坐下来，面对面地聊一聊，驱散那些不明所以的误会和隔阂。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创造相处的空间，心结总能解开。
然而，命运似乎总在跟他开玩笑，这样的机会从未降临。
这一次，他分明看到了石榴眼中一闪而过的向往——对帝都的向往，对他生活的好奇。
可她最终，还是在那道无形的墙前却步了。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冰冷的现实浇熄。
也好，母亲那边刚刚得知他签约了林达服装公司的代言，还在为这件事发火。
这个时候让她们见面，也确实不是好时机。
想到这里，万雁鸣没有再勉强，只是眼神黯淡下来，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好吧……那我就去北京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像被抽走了力气。
“嗯，好好陪陪你妈，我以后去的机会多着呢。”
“现在我还不知道我妈会在北京待多久……反正暑假里我尽量争取回老家一趟，到时候去找你。”
“看情况吧，咱们保持联系。”
石榴笑着摇摇手机，万雁鸣却笑不出来。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透着一股被反复拒绝后的疲惫和无力感。
石榴心疼，却也无奈。
她不想勉强自己，再说，她确实想回家了。
因为车票早已定好，石榴归家的行程并未改变。
送走万雁鸣，就在她准备去退掉多余的那张车票时，二姐林彩霞拦住了她。
“票别退了，”
彩霞拿起那张车票，在指尖转了转，眼神带着点促狭，
“不是还有个现成的老乡么？”
“谁？”
石榴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嘉楠啊，”
彩霞挑眉，
“怎么，和你的大雁双宿双栖，快把这老实巴交的老乡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石榴的脸颊微微发热，心底涌起一阵愧疚。
她确实很久很久没和裴嘉楠联系了，甚至快忘了，他们还在同一座城市、同一片校园里。
上学期，裴嘉楠偶尔还会打个电话，问问近况。
而这学期，他的头像在通讯录里彻底沉寂了，没有一条消息，没有一个电话。
不联系也好，他那样专注努力的人，肯定日日泡在图书馆、自习室，心无旁骛吧……
她想起裴嘉楠那总是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思索的模样，与自己如今的生活轨迹仿佛隔着一道鸿沟。
这学期，她甚至没能拿到奖学金。
虽然万雁鸣说得轻松，二姐给的报酬早已远超那点奖金。
但石榴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脚下虚浮。
她觉得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喧嚣裹挟着，变得有些浮躁，有些迷失。
她渴望回到那个宁静的林家湾，在熟悉的石榴林里，让浮躁的心沉淀下来。
“裴嘉楠，他没回家吗？”
石榴顺着二姐的话问。
“听他哥提过一嘴，”
彩霞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好像还在学校，假期也没打算回去。”
“放假都不回去？”
石榴有些惊讶。
“嗯……好像是在学校的后勤部勤工俭学。那是干什么的啊，石榴，你知道吗？”
“后勤部？好像听说过，好像挺多工种的，比如食堂打饭，图书馆管理员，还有洗衣房什么的。”
石榴说着，心里泛起一股心酸。
裴嘉楠早就说过，到了大学，他要半工半读……
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
“后勤部暑假也要放假的吧，也不至于放假都不回家吧？”
彩霞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听说是他爸……又找了个伴儿。那个家他大概是不想回吧。”
石榴闻言，并不惊诧。
因为她过年的时候，就听英子说过这个八卦了。
“他爸再婚了？”
“没有办酒席，但住在一起了，也把人带回裴家村了，反正……基本都是明的了，裴嘉楠肯定也听到一些风声了。”
二姐后面的话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那个曾经熟悉的家，如今已被陌生人的气息侵入，不再是他记忆中完整的港湾……
“所以，”
彩霞看着妹妹，眼神里带着询问，
“你要不要叫上他一起回家？路上也有个照应。反正票是现成的。”
石榴没回答，目光落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