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这三个字，承载了太多沉重的释然和不甘……
也是，在女生宿舍楼下，自己还曾亲眼见证万雁鸣的鲜花、歌声和拥抱，他怎么会对石榴不好呢……
裴嘉楠心中酸涩，迅速低下头，重新专注于那本毫无意义的登记册，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又一阵难堪的沉默弥漫开来。
“对了，”
石榴站起身，打破了沉寂，也像是给自己找一个离开的理由，
“我明天回家，你有什么东西让我捎带吗？”
“也没什么，”
裴嘉楠也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就是我嫂子……可能快生了。方便的话，你替我去看看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她其实……挺不容易的。”
“嗯，放心吧，”
石榴郑重地点头，
“我会去看英子的。”
她拿起自己的小包，看向门口，
“那我……走了……”
“我送你……”
裴嘉楠立刻起身。
“不用了，”
石榴连忙拒绝，语气坚决，
“我刚才看了，这儿离校门不远，我出去打个车就回二姐那儿了。你别送了，还要值班呢。”
石榴转身，拉开那扇略显沉重的门，快步走了出去，身影迅速融入暮色里。
裴嘉楠没有追出去。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目光死死追随着石榴身影消失的方向，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晚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带着夏夜的微热，拂动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底翻涌的、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直到那身影彻底被夜色吞噬，再也看不见一丝轮廓，他才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颓然地靠在了冰凉的门框上。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有什么滚烫而苦涩的东西，终于冲破了长久以来的堤坝，无声地浸润了他的眼角。
暮色四合，将他和他心中那场永无结果的单恋，一同埋葬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
——
石榴回到二姐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林彩霞正倚在沙发上翻看一份文件，听到开门声，立刻抬起头。
“回来了？”
她放下文件，目光在石榴脸上逡巡，
“吃饭没？”
“吃过了。”
石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换了鞋走进来。
“和裴嘉楠一起吃的？”
彩霞追问，眼神带着探究，
“吃的什么？”
“泡面。”
石榴简短地回答，将自己陷进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泡面？他没钱你也没钱啊？”
彩霞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责备，
“你好不容易去他那儿一趟，也不想着带点东西，哪怕买点水果点心呢？更别提请人家吃顿像样的饭了！就吃泡面？”
“懒得带。”
石榴闷闷地回了一句，闭上了眼睛，似乎想隔绝外界的追问。
彩霞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问道：
“怎么样？他回家吗？”
“不回，”
石榴睁开眼，语气平静了些，
“他可忙了，白天在图书馆做管理员，晚上还要在家教部值班。”
“是吗？”
彩霞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没看出来啊，裴老二这小子……还挺能吃苦的。其实他家现在应该不缺钱了，他哥那边，现在已经挣到钱了……”
“他就是闲不住吧，”
石榴轻声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裴嘉楠在图书馆和家教部之间穿梭的清瘦背影，
“也不全是为了挣钱。”
“那他还说啥了？有什么东西要捎带回去的吗？”
彩霞换了个话题。
“没什么，”石榴摇摇头，
“就说英子快生了，让我回去看看她，说她……挺不容易的。”
“这孩子，”
彩霞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复杂，
“不牵挂他老子，不牵挂他哥，对他这个嫂子倒是挺上心……”
她站起身，走到靠墙的柜子旁，拿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购物袋。
“喏，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彩霞把袋子递给石榴。
“这是什么？”
石榴疑惑地接过。
“你去看英子，总不能空着手吧？”
彩霞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利落，
“这是英子喜欢的香水，你不是说她夏天就离不了这款味道么？还有这些，”
她指着袋子里的衣物，
“小裙子是给她大闺女穿的，这些纯棉的小衣服小裤子，是给她肚子里那个小的预备的。总得有点表示。”
石榴翻看着袋子里柔软可爱的小裙子和小衣服，指尖感受着棉布的细腻，心头一暖：
“姐，你……不生我气了？”
她指的是白天关于裴嘉松的争执。
“我跟你生什么气啊，”
彩霞挥挥手，在石榴身边坐下。
终究，石榴昨天那些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所以此时的语气难得地软和下来，
“就你这认死理的性子，以后啊……还有的磨炼呢。”
石榴拿起一条缀着小草莓图案的白色棉裙，由衷地说：
“这小裙子还挺好看的……”
“那当然，”
彩霞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也不看看是谁挑的。我就看这小裙子特别可爱，顺手就买了几件。”
她的目光落在小裙子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什么，
“你说……咱们小时候要是能穿上这样的小裙子，那不得更招人喜欢了？”
“行了，二姐，”
石榴忍不住笑了，轻轻推了推姐姐的肩膀，
“你小时候已经够招眼的了，再穿上这个，那还了得？”
姐妹俩相视而笑，
昨天那点小小的不快，在这温馨的调侃和共同的回忆里，彻底烟消云散。
——
次日午后，白花花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石榴终于登上了归家的列车。
列车缓缓启动、加速，窗外的城市景象开始飞速倒退，模糊成流动的色块。
石榴将额头轻轻抵在微凉的车窗玻璃上，目光失焦地望向窗外。
铁轨两侧的田野、村庄、电线杆在视野中急速掠过，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飞快地翻动的书页……
各种思绪纷至沓来，在石榴心头盘旋、冲撞，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