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婳浓黑若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
看着泛黄的纸张上的字迹，她忍不住想起了她八岁那年，十一岁的小慕洲半趴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写下心愿的模样。
甚至，她都能清晰记得，那天阳光正好，温柔的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户，映得他一侧的短发，好似变成了金黄。
那时候她觉得，小慕洲认真的模样，真温暖，真好看。
要是他们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所以，她写下的愿望中，也有一个，是跟他永远在一起。
小时候不懂男女情爱，她对小慕洲，是最纯澈的友情。
后来分别，随着年龄渐长，青春期懵懂时，她对他的感情，又慢慢多出了几分喜爱。
在帝都重逢后，懵懵懂懂长出的喜欢的小芽儿，一下子变成了参天大树。
她曾无数次幻想，小慕洲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长歪。
会不会打破她所有的幻想。
在帝大看到他，她满心的欢喜。哦，原来小慕洲没有长歪。
长大后的他，更好看、更有魅力了。
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少女怀春，她写下的日记中，没有出现过一次他的名字，可里面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倾慕。
就连她起的网名，都是花花暮舟。
她也天真的以为，他们小时候那么那么好，他们之间，能有一个好结果。
所以，六年前他在帝大找到她的时候，她满心欢喜。
却怎么都不敢想，那是她坠落地狱的开始！
他找到她，不是为了与她相认，更不是因为也与她一般，对她生出了倾慕之情，而是想报复她、折磨她，让她万劫不复！
她那写满了对他的喜爱的日记本，都被他亲手毁了，她全心全意恋慕他的那颗心，都被他亲手撕碎了。
他找来小时候的承诺，又有什么意义！
“囡囡，我真的会对你好，我们像小时候一般好好相处，好不好？”
唐婳一把夺过了薄慕洲手中的那张纸，以及那个黑乎乎的罐子。
薄慕洲双眸亮了下，他以为她是要兑现承诺了。
他连忙指了下那张纸后面模糊不清的印章，“囡囡，你看，这是你用小石头盖的印章，你……”
他怎么都不敢想，她没向他兑现承诺。
而是在把那张纸放进罐子后，狠狠地将那个罐子，扔进了河里！
薄慕洲眸中的光芒寸寸碎裂，他脸上的血色，也刹那褪尽。
他痛苦地摇了下头，“你不能扔掉我们的心愿罐，你不能扔掉它……”
说着，他不管自己头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就快步上前，跃入水中！
“薄慕洲！”
唐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她是真没想到他会跳下去。
她也又往前跑了几步，大声呼喊，“你别发疯！你快上来！”
“薄慕洲你有病是不是！什么心愿单、心愿罐，本来就不该存在，你能不能别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快上来！”
唐婳都想跳下去，快点儿把他拉上来了。
可她不会游泳。
她跳下去，救不了他，若他还得救她，只会更麻烦！
她只能不停地催促他，让他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赶快上来！
最初，唐婳还能看到他露在河面上的脑袋，后来，他的脑袋，都彻底没入了水中。
唐婳攥紧颤抖的手，声音中也染上了明显的颤意，“薄慕洲，你游过来，拉住我的手……薄慕洲……”
唐婳知道，薄慕洲水性特别好。
可他现在记忆不完整，还身受重伤，他跳入水中，简直就是在玩命！
她心撕扯得越来越狠，她颤着指尖找出手机，正想赶快打电话求救，她就看到，他的脑袋浮出了水面。
他扬起手，黑乎乎的罐子，也展现在了她眼前。
他唇角扬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纯真的欢喜。
“囡囡，我找到我们的心愿罐了！”
说着，他单手朝着岸边游过来。
他虽受了伤，但双臂依旧强健有力，将心愿罐放在岸边后，他以手撑着地面，就快速爬了上来。
纸还在心愿罐里面。
他灿笑着抓出那张心愿单，固执地开口，“囡囡，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你给我兑现心愿，好不好？”
唐婳眸中雾气浓重，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她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地呼吸，用纸巾擦去她眼角的湿意后，她才慢慢看清，他手中的纸张，已经被泡透，在他手中，几乎要变成烂泥。
那张纸，已经彻底毁了，自然找不到他曾一笔一划写在上面的字。
心愿单，没了。
见她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纸，薄慕洲下意识垂眸，他这也才注意到，心愿单已经变成了破碎的泥。
他灿笑的脸，刹那僵住。
仿佛他心中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期冀，都被人彻底碾碎。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湿透的纸。
不管他看多少遍、看多久，上面稚嫩的愿望与承诺，都已经认不出来。
他千方百计抓住的，终究是一场空。
就好像，他错失的人，他错过的岁月，不管他多努力靠近、多努力想抓住，终究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心脏被狠狠撕碎又碾灭成灰的滋味太过难熬，薄慕洲好似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只能如同被定住一般，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抓着纸的那只手。
看着这样的他，唐婳心脏又止不住狠狠地撕扯了下。
她真的特别特别矛盾。
有时候她会觉得，如果他不记得曾经的天崩地裂，他好似只是小慕洲，她对他的绝情，有些残忍。
可哪怕现在的他，只是曾经最好的小慕洲，也改变不了，他这具身体曾被一只恶魔的占据的事实。
她也只能，连带着对曾经的小慕洲，都决绝无情。
“心愿单毁掉了。”
唐婳莫名有些想哭，最终，她却是讥诮地凉笑出声。
“所以，薄慕洲，你还能找我兑现什么呢？”
“现在的我们，什么都兑现不了了！岁月再无可回头，我们也再回不去小时候了！”
“我真的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喜欢……与你划清界限的生活。”
“薄慕洲，以后真的别再来打扰我了！我怕，你再出现在我面前膈应我，我会连带着都开始厌恶记忆中的小慕洲！”
“今天耽搁了太多时间，应该排不上号了。明天吧！明天一早，我们直接去民政局门口见面，把婚离下来，彻底，一刀两断！”
薄慕洲依旧不想离婚。
这场婚姻，哪怕她从未期待过，却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
可……
看着掌心糊成了一片的纸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乞求她回头。
他只能如同梦呓一般开口，“好，明天我们离婚。”
“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