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月亮。
星星也躲了起来。
程振奇埋伏在隔离带的树林里，用狙击步枪瞄着护城河对岸。隔离带的外面，是护城河堤，河堤对面，便是皇宫。
周沪森伏在程振奇身边，不时望向身后的马路。
“算命的，你肯定要这么做？”周沪森见近边无人，小声地说。
“你们组长犹豫不决，我自己干！你要是害怕，就赶紧离开。”
“我不是害怕……”
“那就不要多嘴！”
周沪森知道，程振奇铁了心要惹出点事，劝阻不了，只好由着他。
护城河的对面一片寂静，相距20米一盏的路灯亮着，灯光射及之处，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灯光映衬出的皇宫的轮廓，隐约可见。
程振奇突然把瞄准镜移向皇宫。
“你干什么？”周沪森问。
“天皇要是从哪个窗口露出头来，我一枪结果了他，结束战争。”程振奇说。
“别异想天开了。”
一阵汽车的引擎声从身后传来。周沪森回头一看，一辆运兵车正在驶过，运兵车的灯光照射着程振奇的背影，一闪而逝。
程振奇枪口下的人行道上，这时也有脚步声传来。
“这么晚了，谁还在这儿散步？”程振奇说。
“别说话！”周沪森压低声音，警告道。
只见两个巡警正沿着河堤，慢慢朝两人埋伏的地方走来。
“我左边，你右边。”程振奇说。
两人拔出匕首，紧盯着两名巡警。
两名巡警一边走，一边聊天。
“我老婆刚生了孩子，奶水不够，老婆着急，天天催我买奶粉。”
“你去银座那边的大商场看看，可能会有。”
“去过好几次了，没有卖的。”
“满洲应该会有，找朋友带一点。”
“只怕未必。”
“要不就去黑市看看？”
“黑市？天价奶粉，我可买不起。”
两个巡警悠闲地走了过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两人长舒了一口气。
“来了。”程振奇突然说。
程振奇的瞄准镜里，河对面的路灯下，一组六名皇宫警卫巡逻队正在走过。走路的姿态，像是皇宫的礼仪兵。
“砰！”还不等程振奇反应过来，程振奇已经扣动了扳机。
河对面，一名走在前面的皇宫警卫，应声倒在地上。
程振奇迅速拉动扳机，推弹上膛。
刚刚走过去的巡警，听见枪声，快速拔出手枪，向周沪森埋伏的地方跑了过来。
程振奇再次扣动扳机，河对岸又一名皇宫警卫中弹倒地。其他警卫连忙卧倒，向程振奇藏身的地方开枪还击。
“这些警卫，真是中看不中用！”程振奇一边开枪，一边说。
周沪森也连开两枪，将两名巡警击倒在地。
“老程，快撤！”周沪森喊道。
程振奇再“砰”地开出一枪，起身穿过树林，跟着周沪森沿着隔离带上人工种植的树林飞跑。
“趴下！”周沪森突然喊道。
程振奇立即卧倒。
只见树林左侧的河堤上，十几名巡警正跑向出事方向。而树林右侧的马路上，一辆警车也鸣着警笛，驶向出事地点。
两人爬起来，冲出隔离带，刚走近停在隔离带上的马车旁，就看见远处有几辆宪兵司令部的警车，鸣着警笛快速开来。
“快上车！”周沪森喊。
程振奇迅速钻进车里。
周沪森牵着马，慢慢悠悠地迎着警车走去。程振奇把狙击步枪藏好，沾好了长胡子，换上了和服，坐在车厢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警车开到近边，周沪森牵马避让。
警车飞驰而过。
“三岛，你能不能把车赶快一点，我还要赶回去喝酒呢！”程振奇说。
“你没吃东西，我的马也没有喂草料。你着急的话，不能自己跑回去呀！”周沪森说。
“好几公里路呢！你就不怕我下车走路，走快了现出原形？”
“那你就在车里好好待着吧。”
一辆警车突然从后面追来，挡在周沪森的马车前。三名警察从车里跳出来，端着枪围住马车。
“你们刚从哪里过来？”一个警察问。
“我拉这个老头，从后面两个路口过来。”周沪森说。
“听见枪响了吗？”
“刚听见护城河那边有枪声！”
“看见有什么人了吗？”
“看见有一些宪兵，还有一些警察往那边去了。”
“搜！”一个警察喊道。
另一个警察拉开车门，对程振奇说：“下来。”
程振奇慢吞吞地走下车。
警察看了看车厢，又打开坐垫箱，用手电筒照了照，然后走下车，朝另一个警察摇摇头。
警察甲弯下身子，照了照车底。
“对不起，打搅了！”警察欠欠身子。
等程振奇慢吞吞地爬上车厢，周沪森赶着马车慢慢往前走。
三个警察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脱离警察视线以后，周沪森爬上赶车位，一扬马鞭，催着马车疾行，一会儿功夫，便将马车驶进院子。
“到家了，下车吧！”周沪森喊道。
程振奇走下车来，东张西望。
周沪森卸下马车，将马牵进马厩，拴好马，给食槽里添上食料，又给水槽添上水。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周沪森问。
“我等你回去喝酒呢！”
“就记得酒，你的家伙不要了？”
程振奇一拍脑袋，走向马车厢，扒开车厢侧门的栓子，取下一块木板，把狙击步枪从里面抽了出来。
“袭击皇宫警卫，效果不会比炸掉他们几架飞机差。”周沪森说。“你等一下，我去打一个电话。”
“打给谁？”程振奇问。
“打给东京广播电台，让他们广播一下，你程振奇干掉了四个皇宫警卫。”周沪森说。
“真的会提到我的大名吗？”程振奇问。
“就算提到你的大名，也不会有人认识你。”周沪森说。
“认不认识我无所谓。我就想留个名字。”程振奇说，“明天我找到开枪的地方，去刻上几个字。”
“什么字？”
“程振奇开枪击毙皇宫警卫处。”
两人一同哈哈大笑。
“你猜，高桥中佐得知皇宫警卫被袭，他会怎么样？”周沪森问。
“心脏骤停。”程振奇说。
“说正经的！”周沪森说道。
“连夜搜查？”程振奇问道。
“我觉得不会。”周沪森说，“这一阵天天搜查，宪兵和警察都搜查疲劳了。”
“组长知道了，会怎么样？”程振奇问。
周沪森思考了一下说，“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一定很高兴！”
“不会开除我吧？”程振奇问。
“你不是要退出单干吗，害怕开除？”周沪森笑着反问。
“我随便说说的，千万当不得真。”程振奇正儿八经地说，“打死我，我也要赖在特工组！”
皇宫警卫被袭的时候，东京宪兵司令部正在开会。
石野相原背对着天皇画像，表情严肃地看着围坐在会议桌两旁的二十几名军官。
“鉴于帝国所面临的严峻的反谍形势，”石野相原打着官腔说，“陆军省决定调派井川英夫少佐和野口中尉来我们东京宪兵司令部，充实反谍课的力量。这位……”石野相原指着井川英夫说“就是井川英夫少佐。”
井川英夫站起来立正说：“请多多关照！”
军官们用怀疑的目光，看向36岁的井川英夫少佐。井川英夫有些尴尬地笑笑，坐了下去。
石野相原又指着一名中尉军官说，“这位是野口中尉！”
野口赶忙站起来，朝军官们欠欠身：“请多关照！”
军官们同样冷眼看着野口中尉。
“请坐下，野口中尉。”
野口坐了下来。
“另外，我已经签署命令，武田泰一中尉晋升为大尉军衔，牧野智久中尉，晋升为大尉军衔。”石野相原宣布道。
高桥中佐带头鼓掌，军官们一起鼓起掌来。
几个中尉军官眼睛盯向北村禄郎中佐，像是询问，高桥中佐手下军官晋升了，我们呢？
这时，一个军官走了进来，在石野相原耳边说着什么。石野相原立刻脸色大变。
军官们面面相觑，猜想着又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石野相原说，“刚刚，有人在皇宫护城河西南段，袭击了皇宫警卫，四名警卫被打死！此事惊动了天皇陛下。米内首相亲自下令限期破案。北村中佐，你带人去看看！”
“是！”北村禄郎带着两个军官走了出去。他本想推说这是反情报课的事，应该由高桥中佐去河边看看，以表达对反情报课的军官提升军衔不满，但见石野相原满脸怒容，终究还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