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数十架云梯\"哐当\"一声搭上了燕国的城墙。
叶阳站在雉堞后,甲胄下的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能清晰听见秦军皮甲摩擦的沙沙声,混着粗重的喘息——那些攀梯的士卒正咬着刀,指甲缝里嵌着城砖的碎屑往上爬。
\"弩手!\"他的声音混着晨雾撞在城墙上,”前三排平射,后三排仰角!\"
五十张新造的连弩同时抬起,青铜机括发出轻响。
叶阳望着最前排那个年轻弩手发颤的手腕——三天前这小子还在铁匠铺抡铁锤,此刻额角的汗正顺着护颈甲往下淌。
他突然想起昨夜校场,自己亲手掰着那小子的手调整弩翼角度:\"等箭雨盖过去,他们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波弩箭破空时,叶阳闻到了铁锈味。
不是血,是连弩机括长期浸泡桐油后渗出的金属腥。
秦军最顶端的士卒被射成了刺猬,尸体砸下去又撞翻三四个攀爬者,云梯在惨叫中剧烈摇晃。
\"好!\"旁边的偏将擂着城墙欢呼,刀疤脸涨得通红。
叶阳却盯着远处——秦军营垒里那面玄色将旗动了。
\"是主将!\"暗卫的声音贴着他耳畔炸响。
叶阳顺着望楼方向眯起眼,果然见一员重甲将领跨着黑鬃马冲出阵,玄铁鱼鳞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那将旗上\"蒙\"字被血浸透般暗红——不是蒙恬,是蒙家旁支的蒙骜族弟,他前晚在密报里见过画像。
\"开闸!\"叶阳突然扯开嗓子。
偏将愣住:\"殿下,护城河...\"
\"按孤说的做!\"叶阳抽出腰间匕首,乌头毒在刃上泛着幽蓝。
他想起三天前带着工匠蹲在护城河闸口,用炭笔在泥地上画水势图:\"等秦军前锋过了浮桥,水位涨半尺就能冲垮他们的盾阵。\"
\"吱呀\"声中,铁闸缓缓抬起。
护城河水裹着晨雾倾泻而下,正漫过浮桥。
蒙家将显然没料到这一着,他的玄铁重剑刚劈翻两个燕卒,脚下的浮桥突然剧烈晃动。\"退——\"他的吼叫声被水声淹没,前军士卒像下饺子似的栽进河里,皮甲吸饱水沉得快,眨眼就没了顶。
\"火油!\"叶阳转身对身后的火油兵挥手。
陶罐炸裂的闷响中,浮桥腾起赤焰。
火舌舔着秦军的衣甲,惨叫声混着焦肉味冲上云霄。
蒙家将被亲兵架着退到岸边,玄铁甲被烧得通红,他狠狠甩脱亲兵的手,脸上的血痕不知是被火燎的还是被刀划的。
城楼下突然传来喧哗。
叶阳扶着女墙往下看,见林婉正带着几个妇人抬着药箱往箭楼跑。
她的青布裙沾着血污,发簪歪在鬓边,却仍在喊:\"张大娘,止血药在第三层!\"
\"夫人!\"一个浑身是血的卒子从瓦砾堆里爬出来,抓住她的裙角。
林婉立刻蹲下,见那卒子胸甲裂开道口子,肠子正往外淌。
她解下腰间的丝帕去按,却听见濒死的喘息:\"赵...赵括的亲卫...被秦...擒了...\"
林婉的指尖一颤。
她想起昨夜叶阳翻着竹简说:\"赵括虽降,但他的亲卫营里有个叫陈九的,能摸到秦军粮道虚实。\"她按住卒子的手,声音稳得像山涧:\"陈九怎么了?\"
\"秦...秦将用他...引咱们轻骑...\"卒子的眼睛突然失了焦,手\"啪\"地垂在青石板上。
林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扯下头上的银簪,在城砖上刻下\"陈九被擒\"四个字,然后抓起药箱就往望楼跑。
守门的甲士要拦她,她直接把银簪戳向对方甲缝:\"我是太子妃!\"
叶阳正盯着蒙家将重新整队,就见林婉提着裙角冲上来。
她的发梢还滴着血,却把刻字的城砖往他手里一塞:\"陈九被擒,秦军要引轻骑!\"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藏在北坡的松林里那三千轻骑——三天前他故意让细作放风说\"燕军轻骑在易水北岸\",原来蒙家将在等这个!
\"吹角!\"他抓过身边的号角,亲自吹了三声短音。
远处的松林里突然腾起烟尘,三千轻骑像离弦的箭般射出,不是往易水,而是直插秦军侧翼。
蒙家将显然没料到这手,他的令旗刚要挥向左侧,就见自家后阵炸开了花。
战马的铁蹄碾碎了弩手的肩骨,马刀劈开了盾兵的头盔,秦军的玄色方阵被撕出一道血口。
\"杀——\"叶阳抽出佩剑,剑穗上的红绸被血风吹得猎猎作响。
城上的燕卒跟着吼起来,原本龟缩的守军突然像换了批人,举着刀枪就往城下冲。
蒙家将的玄铁剑砍翻第三个燕卒时,剑刃已经卷了口。
他望着四周渐渐合拢的包围圈,突然笑了——笑得比血还艳。\"太子丹,你赢不了的...\"他的话被矛尖捅穿腹腔的声音打断,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叶阳腰间那柄泛着幽蓝的匕首。
晨雾散尽时,秦军的败兵像被踩碎的蚂蚁群,往西南方向溃逃。
燕都的百姓举着锄头、菜刀涌上城头,欢呼声能掀翻云层。
叶阳站在尸堆里,靴底踩着秦军的玄甲碎片。
他弯腰捡起枚青铜令牌,上面的铭文被血糊住了半块。
用剑尖刮净后,\"咸阳宫三号密令\"七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林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轻轻搭在他甲胄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背绷得像弓弦,就像昨夜他翻着《商君书》说\"真正的棋局,才刚落子\"时那样。
远处传来收尸兵的吆喝,血腥味混着晨露钻进鼻腔。
叶阳捏紧令牌,指节发白。
他望着秦军退去的方向,那里的烟尘还未散尽,像团悬在半空的乌云。
\"婉娘,\"他转身时,眼底的暗火比城楼下的余烬更灼人,\"让人把所有秦军的令牌都收上来。\"
林婉看着他掌心那枚还沾着血的青铜牌,突然想起前晚他在沙盘前画的那道线——从咸阳到蓟城,穿过函谷关,穿过易水,最后停在燕国的心脏位置。
晨阳正爬上城墙,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叶阳的影子里,那枚令牌闪着冷光,像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