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这次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律师团烧掉了数千万的费用,动用了省城最顶层的人脉资源,欠下了无数轻易不敢动用的人情。
更是杜伯礼用三十年心血,在林城一手建立的,那个价值近两百亿的商业帝国,在一夜之间,被那个叫祁同伟的年轻人,敲骨吸髓,连根拔起!
灰飞烟灭!
现在,他杜伯礼虽然走出了这道门,但身上还背着税务、非法采矿、违规占地等多项重罪的调查。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惠龙矿业集团董事长。
他只是一个取保候审的嫌疑人。
一个被夺走了一切,只剩下仇恨的丧家之犬!
坐进奥迪A6柔软的后座,温暖的空调风吹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亲信从前排递来一支粗大的雪茄和防风火机,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杜伯礼接过,点燃。
猩红的火光在他凹陷的脸颊上一闪而过,映出了一张宛如从地狱归来的恶鬼面孔。
他没有抽,只是任由那昂贵的烟草静静燃烧,烟雾缭绕。
“祁……同……伟。”
他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个名字。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我用两百亿的代价,记住你了。”
“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不死不休!”
他没有抽,只是看着烟雾升腾,缭绕,最后散去。
“老板……”
“回京州。”
杜伯礼开口,声音嘶哑,像是被钝刀割过的声带。
他知道,林城,他输了。
输得一干二净。
但他杜伯礼能从街头烂命一条走到今天,所倚仗的,从来不只是钱。
奥迪A6的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悄无声息地汇入夜色。
杜伯礼拿起一部加密电话,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拨通了那个他轻易不敢惊动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
“出来了?”
“出来了,哥。”
杜伯礼的姿态放到了尘埃里,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钢针,扎进杜伯礼的耳膜。
“我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一个三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就把你在林城连根拔起!我杜家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杜伯礼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连呼吸都停滞了。
“哥,这个祁同伟,不简单,他……”
“行了!”
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他。
“人出来就行。”
“你记住,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你动的是钱,他动的,是规矩。”
“这件事,已经不是你和他之间的恩怨了。”
电话被骤然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杜伯礼握着滚烫的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下,一簇疯狂的火苗重新燃起。
他明白了他哥的意思。
祁同伟,你以为你赢了?
你拿走的,只是钱。
而我在汉东省织了三十年的网,你很快就会发现,你每走一步,都会被这张网缠住手脚,勒进血肉,直到窒息!
林城,只是一个开始。
……
同一时间,市长办公室。
李达康的电话打了进来,他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充满了惊惶与凝重。
“市长,杜伯礼……被人从省里直接提走了。”
祁同伟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指尖,正沿着桌上巨大的林城规划图,缓缓划过。
那里,是经济适用房的选址,是这座城市未来的心脏。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在抚摸一件心爱的艺术品。
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音节。
“嗯。”
一个字。
轻描淡写。
电话那头的李达康,彻底愣住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分析和对策,预想了祁同伟听到这个消息后可能出现的任何反应——震惊、愤怒,甚至是一丝挫败。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彻底的漠然。
就像听到窗外落了一片叶子。
“祁市长!”李达康的声音都变了调,“这说明……省里有人要保他!这几乎是直接打了我们的脸!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恐怕会遭到前所未有的阻力!”
“达康同志。”
祁同伟终于停下了手,指尖轻轻点在那片代表着“地王”的鲜红区域。
他缓缓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穿透落地窗,望向遥远的金陵方向,眼神深邃得如同星空。
“龙不过江,窝在小池塘里,斗着有什么意思?”
李达康的呼吸,在这一刻被生生掐断。
他只听见祁同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斩断山河的气魄,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脏上。
“你以为我们的战场,只在林城吗?”
“不。”
“一个城市的发展从来就不是一个城市自己能定的。”
“我们要把林城做出典范来,没有些交锋怎么可能。”
汉东省城,京州。
省委大楼,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一份关于林城惠龙矿业资产处置的报告,被一只手猛地拍在红木办公桌上。
砰!
一声闷响。
坐在沙发上的几位心腹干部,肩膀都不自觉地绷紧了。
“一个常务副市长,一百多亿的资产,就在林城这么搞!”
“无法无天!”
梁群峰的语调很平,每个字却都透着一股寒气。
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
到了他这个位置,愤怒早已不需要咆哮来表达。
“梁书记,这个祁同伟,胆子确实是太大了。惠龙矿业那些地,现在都是天价,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到了高小琴手里,这里面的猫腻,傻子都看得出来。”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开口,他是梁群峰最倚重的笔杆子。
“猫腻?”
梁群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没有半点笑意,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这不是猫腻。”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这是在撬我汉东的墙角!”
“随意安插罪名,陷害杜伯礼,已经让很多人不高兴了。”
“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他祁同伟是觉得,我汉东的规矩是摆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