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了出来。晓雅想起美术馆里那幅《秋鹜》，想起画中那两只掠过水面的白鹭。它们或许也曾经历过风雨，也曾迷失过方向，但最终还是找到了彼此，一起飞向温暖的远方。
秦枫，她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泪光，我们结婚吧。
秦枫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笑得像个孩子：好啊。不过我可没钱买钻戒，只能送你一幅画。
我不要钻戒。晓雅靠在他的怀里，声音轻柔得像梦呓，我只要你陪我一起，把剩下的时光，都画进我们的故事里。
秦枫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他知道，有些褶皱里藏着的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春天。而他愿意用余生的时光，陪她一起，在这些褶皱里，种满盛开的花。
一、陋室春风
他们的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有婚纱，没有礼服，没有亲友的簇拥，甚至没有像样的婚房。秦枫租住的那间顶楼加盖的小阁楼，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和未来的起点。阁楼冬冷夏热，墙壁上有些许霉斑，唯一的好处是有一扇朝南的天窗，白天能洒进阳光，夜晚能看见星星，像极了晓雅第一次在美术馆仰望《秋鹜》时，心中那片豁然开朗的天空。
晓雅用攒了很久的工资，买了一块素雅的棉布，做了一条新裙子。秦枫则穿上了他最好的一件衬衫，袖口磨破了边，他细心地卷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他们去民政局领了证，那个红色的小本子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仿佛握住了彼此余生的重量。
从民政局出来，秦枫拉着晓雅的手，一路走到江边。春风拂过，带着江水的潮气和青草的芬芳。秦枫从随身的画夹里抽出一张画纸，是他熬了几个通宵画的晓雅。不是浓墨重彩，而是用细腻的铅笔线条勾勒出的侧影，背景是朦胧的美术馆穹顶，晓雅的目光正落在远方，那里隐约有两只白鹭展翅欲飞。画的右下角，秦枫用极小的字写着：我的《秋鹜》，我的光。
晓雅看着画，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一次，是甜的。她把脸埋进秦枫的衬衫里，闻到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味道，那是属于他的味道，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回到阁楼，秦枫打开那扇天窗，星光倾泻而下，落在地板上，也落在晓雅惊喜的眼眸里。他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木箱，里面是他所有的画作、颜料和画笔，还有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画册。委屈你了，晓雅。他有些歉疚地说，跟着我，要住这样的地方。
晓雅摇摇头，笑着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有你的地方，就是春天。她开始动手收拾这个小小的空间。她把秦枫的画作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在床的另一头；她找来旧报纸，擦去墙壁上的霉斑，贴上自己剪的窗花；她在窗台上摆了一个捡来的玻璃瓶，插上几枝从路边采来的野蔷薇。很快，这个简陋的阁楼就有了家的模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晓雅带来的温柔。
秦枫靠在门框上，看着晓雅忙碌的身影，阳光透过天窗，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拿起画笔，迅速捕捉下这一幕。画面里，晓雅穿着那条素雅的棉布裙，站在阳光里，笑容温暖，背景是凌乱却充满生机的阁楼，天窗敞开着，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光明的世界。他给这幅画取名为《陋室春风》。
他们的日子过得清贫而简单。秦枫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插画师，薪水微薄，且常常需要加班。晓雅则在一家小书店做店员，工作时间很长，但她喜欢那里的安静和书香。每天清晨，晓雅会比秦枫早起半小时，煮一碗简单的白粥，配上一碟咸菜。秦枫则会利用这半小时，在晨光熹微中画几笔速写，画晓雅忙碌的背影，画窗外初升的太阳。
傍晚，晓雅从书店回来，会顺路买些便宜的蔬菜和水果。秦枫则会早早地等在路口，手里可能拿着刚画好的一张小画，画的是路边玩耍的孩子，或是夕阳下的街景，送给晓雅当开胃小菜。回到阁楼，小小的厨房里便充满了饭菜的香气。秦枫的厨艺比晓雅好，他总能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美味的菜肴。一碗番茄炒蛋，一碟清炒时蔬，配上两碗白米饭，便是他们最丰盛的晚餐。
晚饭后，是他们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秦枫会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继续画画，晓雅则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要么安静地看书，要么帮他整理颜料和画纸。阁楼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晓雅轻轻的翻书声，或者秦枫低声询问某种颜色的意见。累了，他们就一起趴在天窗下看星星，秦枫会给晓雅讲星座的故事，讲梵高，讲莫奈，讲那些和他一样穷困潦倒却对艺术执着一生的画家。晓雅听不懂那些专业的术语，却能感受到秦枫眼中的光芒，那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有一次，晓雅半夜醒来，发现秦枫不在身边。她轻轻起身，看到书桌前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秦枫正专注地画着什么。月光从天窗照进来，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晓雅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秦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她，疲惫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吵醒你了？
在画什么？晓雅好奇地问。
秦枫把画纸转向她。画上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林间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小路的尽头，隐约有一座小木屋，屋前有一个小小的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最让晓雅心动的是，小木屋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窗边坐着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正望向窗外，而窗外，有一个男人正背着画夹，踏着月色归来。
这是我们以后的家。秦枫握住晓雅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我一定会让你住上这样的房子，有花园，有画室，不用再挤在这个小阁楼里。
晓雅的眼眶湿润了。她知道，对于现在的秦枫来说，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她相信他，就像相信《秋鹜》里的白鹭终会找到彼此，飞向温暖的远方一样。她点点头，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好，我等你。不过，现在这个小阁楼，我也很喜欢。
**二、风雨同舟**
生活的褶皱，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爱情可以抵挡一时的清贫，却无法完全隔绝现实的风雨。秦枫的插画工作并不稳定，广告公司的审美时常与他相悖，他坚持自己的艺术理念，不愿画那些迎合市场的低俗作品，因此常常被客户投诉，薪水也时有时无。晓雅在书店的工资微薄，除去房租和基本的生活开销，所剩无几。他们常常要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为买不起昂贵的颜料而叹气。
最艰难的一次，是秦枫的母亲突然生病住院，需要一大笔手术费。秦枫急得满嘴燎泡，整日奔波于亲戚朋友之间借钱，却处处碰壁。那些曾经对他艺术家身份表示过好奇和赞赏的亲戚，在听到两个字时，都纷纷找借口推脱。秦枫回到阁楼，像一头困兽般烦躁地踱步，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顿时红肿起来。
晓雅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第二天，她去了医院，把自己一直珍藏的那对银耳环当了。那是她外婆留给她的遗物，是她唯一值钱的东西。她拿着当来的几千块钱，交到秦枫手里。
秦枫看着那沓钱，又看看晓雅空荡荡的耳垂，眼眶瞬间红了。你怎么能......他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妈治病要紧。晓雅轻轻握住他的手，耳环没了可以再买，妈只有一个。
那一刻，秦枫紧紧抱住晓雅，仿佛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骨血里。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是他在无数个想要放弃的夜晚，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力量。
为了多赚钱，秦枫开始接一些他以前不屑于接的活。画廉价的商品包装，画粗制滥造的儿童绘本，甚至去街头给人画肖像。晓雅则利用下班和周末的时间，去快餐店打零工，洗盘子，擦桌子，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阁楼。
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交流也渐渐变得匆忙。秦枫常常画到深夜，晓雅回来时他已经睡了，早上晓雅出门时，秦枫还在梦乡。曾经温馨的阁楼，似乎也弥漫着一丝疲惫和焦虑的气息。秦枫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有时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和晓雅争执。晓雅知道他压力大，总是默默忍受，自己偷偷地掉眼泪。
有一次，秦枫因为一个客户反复修改稿子，心情坏到了极点。回到家，看到晓雅还没做饭，桌上放着她刚带回来的快餐，他无名火起，一把将快餐盒扫到地上：整天就知道吃这些垃圾食品！我们的日子就只能这样了吗？！
快餐盒里的汤汁溅了一地，也溅到了晓雅的裙子上。晓雅愣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没有争吵，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的狼藉。秦枫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和颤抖的肩膀，心中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悔和自责。他也蹲下来，抱住晓雅：对不起，晓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晓雅转过身，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疲惫和恐惧都哭了出来。秦枫，我不怕穷，我怕的是我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秦枫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衬衫。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了。他哽咽着说，我不该把压力发泄在你身上。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他们聊起刚认识时的样子，聊起美术馆里的《秋鹜》，聊起领证那天江边的春风，聊起那个关于森林小屋和花园的梦想。他们意识到，生活的风雨虽然猛烈，但只要彼此的心还紧紧依靠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以后，不管多累，我们都不许再吵架了。晓雅依偎在秦枫怀里，轻声说。
秦枫点头，我会努力画，画我真正想画的东西。也许不会马上成功，但我不会再为了钱，画那些违背初心的画了。
晓雅信任地看着他，我相信你。大不了，我再多打几份工。
不行！秦枫立刻否决，你已经够辛苦了。你的身体会垮的。他抚摸着晓雅因为劳累而有些苍白的脸颊，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只要好好的，陪着我，就够了。
从那以后，秦枫似乎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抱怨，也不再焦躁。他白天去街头画肖像，晚上回来，依然坚持画自己的创作。他的画风变得更加沉郁，也更加深刻，画面里多了生活的褶皱和人性的挣扎，但底色里，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和希望，那是晓雅带给他的。
晓雅也辞去了快餐店的零工，她不想秦枫太过担心。她开始利用自己在书店工作的便利，阅读大量的书籍，尤其是艺术理论和策展方面的。她想，既然不能在经济上给秦枫太多支持，那就在精神上，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懂他的观众。她开始学着分析秦枫的画，给他提出中肯的意见，帮他整理画作，写 artist statement。
阁楼的天窗下，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秦枫画画，晓雅看书，或者两个人一起讨论一幅画的构图和色彩。虽然生活依然清贫，但他们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贴近。他们像《秋鹜》里的那两只白鹭，在经历了风雨的洗礼后，更加坚定了彼此的方向，也更加珍惜眼前的温暖。
**三、微光破晓**
转机，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晓雅在书店工作时，认识了一位常来买书的老先生。老先生姓陈，是一位退休的美术教师，对艺术有着深厚的造诣和独到的见解。晓雅经常和他讨论一些艺术作品，陈老先生渐渐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孩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却有着极高的艺术悟性和敏锐的洞察力。
一次，陈老先生偶然看到晓雅帮秦枫整理的画作照片，被深深地吸引了。那些画，虽然题材朴素，技法却相当成熟，尤其是画面中流露出的那种对生活的热爱、对困境的坚韧以及对爱情的执着，深深地打动了他。他仿佛从那些画作中，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看到了艺术最本真的力量。
这是谁画的？很有灵气。陈老先生问晓雅。
晓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她的先生。
陈老先生沉吟片刻，对晓雅说：下个月，市文化宫有一个青年艺术家联展，我觉得你先生的画，完全有资格参展。你问问他，愿不愿意试试？
这个消息，对于秦枫和晓雅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秦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画，一直以来都只是在这个小小的阁楼里，在晓雅的眼中绽放光芒。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登上真正的展览舞台。
我......我的画，真的可以吗？秦枫有些犹豫，也有些自卑。
为什么不可以？晓雅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你的画那么好，充满了生命力。陈老先生是懂画的，他不会看错。
在晓雅的鼓励下，秦枫终于鼓起勇气，挑选了自己近年来最满意的十幅作品，其中包括那幅《陋室春风》，那幅森林小屋的素描，还有几幅描绘城市底层人民生活状态的油画。晓雅帮他写了艺术家简介和作品说明，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她对秦枫画作的理解和深情。
联展的那天，秦枫和晓雅一起去了文化宫。当秦枫的画作被挂在洁白的展厅墙上，打上柔和的灯光时，秦枫激动得手心冒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晓雅站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比他还要紧张。
陈老先生也来了，他仔细地看着秦枫的每一幅画，不时点点头。他走到那幅《陋室春风》面前，驻足良久。画中，晓雅穿着棉布裙，站在星光下的阁楼里，眼神温柔而充满希望。背景的天窗，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广阔的世界。
秦枫啊，陈老先生转过身，对秦枫说，你的画里有温度，有故事，更有灵魂。现在很多年轻画家，技巧很娴熟，却画不出这种打动人心的东西。艺术，最终还是要回归到人的本身。
秦枫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陈老先生。
展览期间，秦枫的画作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有一位策展人看中了他的作品，认为他的画风独特，充满了生活的质感和人文关怀，主动提出要为他举办一次小型的个人画展。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秦枫和晓雅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个人画展，这是秦枫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他通往艺术殿堂的第一道门槛。
为了筹备画展，秦枫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心血。他重新审视自己的每一幅作品，不断地修改、完善。晓雅则忙前忙后，帮他联系场地，设计邀请函，布置展厅。他们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甚至又向朋友借了一些钱。那段时间，他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干劲。
画展开幕那天，小小的展厅里挤满了人。有陈老先生这样的前辈，有艺术界的同行，有媒体记者，也有一些普通的观众。秦枫站在自己的画作前，看着人们驻足、讨论、赞赏，心中百感交集。他看到晓雅正站在展厅的角落里，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爱意，就像多年前在美术馆里，她仰望《秋鹜》时那样，清澈而坚定。
画展出乎意料地成功。虽然没有带来立竿见影的财富，但却让秦枫在艺术圈崭露头角，获得了业内人士的认可。有画廊开始代理他的作品，虽然价格不高，但总算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他再也不用去街头画肖像，也不用接那些自己不喜欢的插画活了。
他们终于搬出了那个狭小的阁楼，在市区租了一个带阳台的一居室。房子不大，但阳光充足，秦枫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画室，虽然只是阳台改造的。晓雅把阳台的另一角种满了花，有月季，有茉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都是她从路边或者花市淘来的便宜货，却被她打理得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