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衣浑身一僵。
智告诉她,她应该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后者。
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欺骗不了自己,也欺骗不了他,那一瞬间,她的确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对何雨柔说的那些话,更多的,真的只是宣泄自己的不满,所以言辞激烈,不顾及任何人。
沉默在很多时候,就代表了回答。
他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知落在何处。
“轻衣,我很爱你。”
他轻声道。
分明是表达爱意的话,可他眼底,却满是难过。
“在失去温宁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别的人,我甚至觉得,我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人。我放弃过自己的人生,即使知道宋青的出现,可能并不是偶然,但我还是放任自己,进入那段明知不会幸福的婚姻。回国后,最初那段日子,我和那些攻击过你的人其实没什么两样。我觉得你物质,冷漠,自私,但我不讨厌你,因为自私是人的本性,没什么不好。”
他顿了下,眼里闪烁着回忆往事的光。
“但是你比我想象中,更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从来不曾放弃过自己,也永远都不会动摇真正的自己。看见你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以前自暴自弃的自己,我觉得惭愧,因为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这世界上,却好像又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你。”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爱上你之后,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永远这回事。我知道,你的很多爱,都给了另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我有过嫉妒,但这些不值一提的小心思,比起你带给我的欢喜和希望,都很微不足道。”
她眼眶湿润,视线变得模糊。
手臂不由自主地抬起,想抓住他。
他微微侧身,躲开她的触碰。
她指尖颤抖,眼泪砸在地上。
陆峋:“我很爱你。所以我说不出任何一句,可能会伤害到你的话。但是刚才,我很难过。”
模糊不堪的视线里,许轻衣只来得及看见陆峋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想追上去。
她应该追上去。
可是凭什么呢。
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用一句对不起换来回头。
是她自己亲手推远了他。
现在她被他丢下,他对她失望,都是自己自作自受,不是么。
-
许欣桐找到许轻衣的时候,后者在山庄酒馆喝得酩酊大醉。
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人拖回车上,正要去驾驶座开车,手臂被烂醉如泥的人拽住。
许轻衣满脸是泪,抓着她:“你是许欣桐?”
许欣桐瞧着她发丝凌乱,眼睛通红,心里有些难受,安慰地摸了摸她头发:“是我,我们先回家。”
“为什么。”
许欣桐愣了愣:“什么?”
“为什么以前,要把我堵在厕所里,不让我上厕所,却要让所有人看我尿裤子。”
许欣桐浑身一僵。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抬了抬嘴角,可笑意刚扬起又落下,紧接着眼睛酸酸的,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许轻衣:“轻衣,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不可能的。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许轻衣却仿佛根本听不见一般,猛地甩开她的手。
“你以为你现在全部忘记了,成天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在我身边,像笑笑一样陪着我,我就会原谅你吗?许欣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轻衣……”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明明和我一样,只是个八岁的小女生。可是却能做出那么多伤害我的事。”
她攥着她衣领,视线紧紧地锁住她。
“在学校,我的书包本子,你要全部扔在臭水沟里,又逼着我捡回来,然后把我关进男厕所一整晚,不让我回家。你对每一个来许家玩的小朋友说,我是该死的私生女,应该和那个女人一起去死。”
许轻衣每说一个字,许欣桐脸色就白一分。
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做这种事。
许轻衣说着说着,却是突然笑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我刚被爸爸带回许家的时候,我看着你,像个小公主一样,笑得很甜很温暖,被所有人疼爱着的时候,我其实……很想和你做朋友,也很喜欢你。”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被你那样子欺负过的我,直到现在,我都学不会,该怎么对自己爱的人好。我永远在刺伤他们。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许欣桐,为什么你没有死在那场车祸里,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许轻衣的声音,越来越平静。
平静得仿佛根本不是那个喝醉的人。
而清醒的许欣桐,却像被灌了桶凉到彻骨的冰水,浑身发冷。心底某处,在无声无息地崩塌着,溃不成军。
这些事,都是自己做的……
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做这些事呢……
头部传来一阵阵的密密麻麻的痛,许欣桐只感觉脑子快要爆炸。
许轻衣缩在后座,紧紧地抱着自己膝盖,埋着脸,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缩成一团。
许欣桐浑身颤抖。
-
山庄离江城市中心有两个小时车程。
陆庭深赶来时,已经快十点。
许轻衣已经烂醉过去,倒在后座,小小的一团缩在一起。
他脱下外套,给人盖在身上后,才坐上驾驶座,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见了季知书之后,联系不上轻衣人,找了很久,才在山庄酒馆找到人。那会儿她已经喝得意识不清了。”
许欣桐脸色惨白,双眼通红,状态看上去,差得不行。
陆庭深皱了皱眉,想起以前好几次,许轻衣喝醉酒胡言乱语,问道:“她是不是说什么了。”
许欣桐眼睛顿时湿润。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陆医生,我以前,是不是特别不是个东西。”
陆庭深:“嗯。”
许欣桐眼泪掉下来:“轻衣刚才,说了很多小时候我欺负她的事。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那个时候,我不是也才八岁吗,我怎么会那样子欺负她。”
她哭得不能自已,人一抽一抽的。
陆庭深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多哭一会儿,等你记忆恢复,指不定又不是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