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阿婉（二）
喜云轩内一片欢声笑语，透过层层宫墙传到商玉婉的耳中；
站在门口的一行人吸引了喜云轩的下人，纷纷放下手头东西上前行礼：
“ 奴婢（奴才）叩见长公主殿下！”
商玉婉神色平静：
“ 看来皇兄和柔妃娘娘相谈甚欢啊 ”
喜云轩下人身形一僵，大总管上前小心赔笑：
“ 这 ······ 娘娘初次有孕，陛下欣喜不已，咱们娘娘身子不好、陛下这才多来看看娘娘 ”
“ 殿下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眼下陛下在这儿，不若晚些时候公主再过来？”
商玉婉淡声开口：
“ 本宫就是来找皇兄的 ”
大总管心下一惊，忙上前阻拦道：
“ 哎呦公主！陛下吩咐了谁来都不见的 ······· 眼下日头毒不若殿下先回去吧？”
商玉婉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没在接话、带着丫鬟婆子直接往里头走；
大总管忙上前两步拦着：
“ 长公主！你不能 ······ ”
话还没说完、“ 啪！” 的一巴掌就甩在了他脸上；
长生眯起眼睛厉声呵斥：
“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 ~ ~ ~ 也敢拦着长公主？得了势就忘了自个儿从哪儿爬上来得了？”
“ 杂家做大总管的时候，你还是个臭倒夜香的下等奴才，主子节节高升你也眼高于顶了？”
大总管捂着脸颊点头哈腰：
“ 是是是！公公教训的是！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怎能忘了来时路啊，若不是安贵妃娘娘仁慈、指派了奴才来伺候柔妃娘娘，奴才哪儿能有今日啊 ”
“ 今儿个实在是陛下吩咐了不见客，奴才这才一时忘形了，还请公公恕罪 ”
但低下去的头上、一双眼睛含着满满的怨毒。
长生一边笑一边拍他脸颊：
“ 原来你还记着呀，杂家当你一朝得势忘了来时路呢 ~ ~ ~ 杂家告诉你、这后宫皇后娘娘之下便是公主最为尊贵！”
“ 旁人得罪公主什么下场杂家不知道，但你一个小小喜云轩总管太监、一卷草席子送出去给你家送十两银子都得巴巴接着 ”
“ 下次谁敢再不长眼冲撞公主，杂家就先拿你开刀 ~ ~ ~ ~ ”
“ 也别拿陛下来压公主和杂家 ~ ~ ~ 这是亲兄妹、又有一手养大公主的情分在，能比不得你家这位狐媚惑主的小小柔妃？”
“ 再有下次、杂家剥了你的皮 ~ ~ ~ ”
大总管吓得一阵冷汗、连忙跪地磕头：
“ 长生公公教训的是！奴才都记下了！”
其他丫鬟婆子瞧着大总管都挨打了也不敢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商玉婉走进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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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苏桃的娇笑声，她出自江南水乡、笑声似银铃般般清脆悦耳；
紧接着一声吴侬软语传来：
“ 陛下 ~ ~ ~ ~ 您就知道哄臣妾 ~ ~ ~ ~ ”
声音听的人恨不得骨头都酥了，盛宠不衰都是有道理的。
内殿的小丫鬟瞧见了商玉婉连忙大声请安：
“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
室内娇笑声戛然而止，连带男子的浑厚笑声也停下了。
紧接着商卿越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 阿婉来了？”
商玉婉闻声缓缓走近，瞧见依偎在商卿越怀里的苏桃一脸媚笑；
商玉婉略福了福身：
“ 臣妹给皇兄请安 ”
商卿越笑着摆摆手：
“ 快快起来，跟哥哥这么客气做什么？快赐座！”
宫婢上前搬过椅子，商玉婉在连翘搀扶下缓缓落座。
苏桃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商卿越一把按住：
“ 都是一家人没得在意这些虚礼，你现在有孕胎像不稳，该好好歇着才是 ”
苏桃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柔情，面颊绯红的轻嗯了声。
商玉婉冷眼瞧了半晌，扯出一丝嘲弄的笑：
“ 是啊、皇兄都因为您给本宫没脸了，哪儿还敢叫您起来请安啊 ~ ~ ”
商卿越俊脸微红：
“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那都是糊弄你嫂嫂的话，偏生你还当真了！”
“ 你从小到大哥哥可有罚过你什么？可有教训过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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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玉婉冷笑：
“ 那是因为臣妹从无错处，倘若同那几个不成器的小侄女一般、皇兄早就罚臣妹了 ~ ~ ~ ”
随后冷冷看了苏桃一眼：
“ 本宫是先太后正室嫡出之女，大昭的大嫡长公主，唯有皇兄您的原配发妻孟氏阿蛮（孟琳的小字）、大昭的第二任皇后，才担得起本宫一句皇嫂 ”
“ 区区江南县丞养女、奴籍贱婢出身 ~ ~ ~ 以色侍人的东西，也配本宫叫一句皇嫂？”
“ 皇兄可知安贵妃出身汝阳赵氏，其身份地位都不逊于皇嫂半分 ”
“ 她都不敢让本宫叫一句皇嫂，皇兄可是拿这么个玩意、在羞辱臣妹不成？”
商卿越脸色一沉：
“ 阿婉！你莫要任性，桃儿已有身孕，又是哥哥心爱之人，你怎可如此羞辱于她！ ”
商玉婉柳眉一挑：
“ 皇兄这是要为了一个妾室训斥臣妹？”
商卿越眉头紧皱：
“ 哥哥只是想让你莫失了分寸，你是大昭的长公主，说话怎能如此难听？和那些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商玉婉好笑不已：
“ 难不成天下什么阿猫阿狗、臣妹都要给她几分颜面不成？”
“ 退一万步说、臣妹是超一品长公主尊位，虽尚未有封号、但公主府邸也好、封地食邑也好，都是臣妹生下来就有的 ”
“ 臣妹身处高位且尚有底气，没得一个妾室还要给面子吧？”
苏桃身形一僵，两行清泪说落就落：
“ 陛下 ~ ~ ~ 臣妾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得到长公主认可，也不配跟宫中诸位姐妹相提并论 ”
“ 但臣妾对陛下的爱意不逊于任何人，臣妾 ······ ”
商卿越心疼地搂着苏桃：
“ 阿婉！哥哥知道你心疼孟氏，可是桃儿肚子里也是你的小侄子，你说两句就得了怎的还没完了？ ”
商玉婉嗤笑一声：
“ 侄子？臣妹现在有多少侄子了？皇兄你没数数吗？”
商卿越怒喝道：
“ 阿婉！你若再这般胡言乱语，哥哥就真的要罚你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商玉婉不急不缓轻笑：
“ 那你先罚你的好柔妃吧 ~ ~ ~ 本宫是不是一早就告诉了你、永安宫不需要宫婢？”
“ 大晚上趁着本宫睡下了就把人带去了永安宫，今儿个一早像是一群苍蝇似的、就在那儿杵着 ”
“ 今儿个是本宫选伴读的日子，不知道把那些贵女接进来奉茶，就知道在院子里站着闲聊，怎么？你是送她们来做门神的？”
“ 贵女们又岂能知道那伙人是新来的？传出去只会说本宫御下不严、永安宫没规矩、本宫不体恤臣子之女 ”
“ 说来本宫也想问问、柔妃娘娘你安的是什么心？”
话音落下、苏桃一张小脸吓得惨白，眼泪更是不要钱一样往下落；
连忙挣脱商卿越怀抱跪在地上叩首：
“ 长 ······ 长公主恕罪！都 ······ 都是臣妾自作主张 ······ 求公主饶了臣妾 ······ ”
商卿越下来将人扶起，看着商玉婉温声安慰：
“ 好了阿婉、桃儿也是一片好心办坏事，像你说的她小门小户出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就饶了她吧 ”
商玉婉淡笑：
“ 可以啊 ~ ~ ~ 叫柔妃娘娘抄写女德女戒一百遍就成了，娘娘不能多走动、手可以动吧？不知道皇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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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桃美眸闪过怨毒，垂泪点头做足可怜姿态：
“ 臣妾领罚 ~ ~ ~ 只求长公主宽恕臣妾 ~ ~ ~ ”
商卿越正欲开口说什么，商玉婉看着他开口道：
“ 皇兄跟臣妹去勤政殿吧，臣妹有话要跟皇兄说 ”
怀中的苏桃瑟缩了一下：
“ 陛下 ······ ”
商卿越深知这是妹妹有旁的话要说，松开了苏桃后拍拍她的手：
“ 这事本就是你做得不对，受些处罚也是应该的，你好好歇着、朕先走了 ”
苏桃含着热泪委委屈屈福身行礼：
“ 那 ······· 臣妾恭送陛下 ~ ~ ~ 恭送长公主殿下 ~ ~ ~ ”
一众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 娘娘息怒啊！总得顾着腹中的小皇子啊！”
苏桃怒声：
“ 她商玉婉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神气什么！当着陛下的面也敢如此羞辱本宫！”
“ 贵妃之位叫孟琳那贱人拦下了，本宫想在后宫立威她又横插一脚！姑嫂两个都是贱人！”
“ 后宫这群人整天拿本宫的身世做文章！明里暗里都笑话本宫！还不给苏县丞传信！叫他给本宫上族谱！”
陪嫁丫头香兰一脸难色：
“ 娘娘 ~ ~ ~ 苏大人怎么肯 ······ ”
话还没说完、苏桃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指着她怒声呵斥：
“ 死丫头你说什么！告诉他本宫现在与苏家荣辱与共！他若是不肯本宫豁出这条命来也要拖苏家下水！”
“ 派人去苏落的坟把她的骨灰刨出来！放在喜云轩看他怎么做！”
香兰不顾脸上的疼痛连连叩首：
“ 是！娘娘！奴婢记下了，这就叫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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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兄妹二人坐在了勤政殿内 ——
商玉婉看着他面色难看：
“ 臣妹想问您，捧了这么个货色上位心下如何感想？”
商卿越一脸无奈：
“ 阿婉你知道的，哥哥这么多年就喜欢这么一个女人 ”
商玉婉冷笑：
“ 所以你就为了给她造势、把皇嫂关了禁足？你可知前朝后宫都是如何议论的？”
商卿越颇为疲倦：
“ 哥哥知道，但万事开头难、日子久了就好了 ”
商玉婉看着他疑惑开口：
“ 你以为给她无上高位就能有人尊敬了？德不配位只会为世人耻笑！”
随后转过视线不再看他、淡声开口道：
“ 昨日上林苑大臣家的贵女公子们、可是都在说柔妃红颜祸水、惹得帝王冲冠一怒呢 ”
“ 臣妹自以为皇兄也是聪明清醒的人，怎么就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 皇后嫂嫂出身大儒孟氏，你公然给她没脸叫世家怎么想？”
“ 再说安贵妃吧，臣妹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汝阳赵氏都得给她作配吗？”
“ 六宫事宜越过了她这个身份尊贵的贵妃，转过头交给一个贱籍女子？”
“ 您便是在宠爱一个女子、总得有点脑子在吧？老虎不在家叫个野鸡称大王？”
“ 您在坚持一段时间、御史言官的折子就能按斤称了，天下也没有你的英明睿智、只有一个为美色所惑的昏懦帝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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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卿越听到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沉默良久，他缓缓说道：
“ 阿婉，你说得哥哥又岂能不知，但感情之事难以自控，看着她那张脸就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
商玉婉冷哼一声：
“ 好啊 ~ ~ ~ 还请皇兄即刻传位给君盛 ”
商卿越微微一怔：
“ 你何意？”
商玉婉皮笑肉不笑：
“ 当今的帝王连自控能力都没有，您自己都说什么都想给她，这江山在你手里能维持几何？”
“ 还不如直接传位给君盛，这孩子虽无大才却不会有冲冠一怒的那天，臣妹身为辅政公主也不会叫他有这一天，还请皇兄退位让贤 ”
“ 臣妹定会请出父皇遗诏，扶着君盛的手君临天下、还大昭一个太平盛世 ”
是了、这就是为什么商玉婉只是个公主、却能在后宫横着走，甚至于违背以往祖训建立了女学；
商舟早早看出这个女儿非同一般，临死前留了这道密诏和银甲卫给她防身；
她有拨乱反正的辅政大权，立嗣之事也是要她考教过才行。
商卿越眸光一闪、面上笑着开口道：
“ 好啊 ~ ~ 君盛这小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能叫你坚定站在他身边？哥哥记得你小时候可没少欺负他 ”
“ 仗着哥哥疼你就敢说这种话？这可是大逆不道，不怕哥哥打你板子？”
商玉婉径直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接话道：
“ 臣妹是皇嫂带大的，长嫂如母，她的儿子就是臣妹誓死保护之人 ”
“ 论嫡论长、君盛都是当之无愧的太子、未来的国君，难不成皇兄有了废太子的心？”
商卿越轻笑：
“ 要是朕真的有这个心呢？”
商玉婉看着他、难得露出这个年纪的孩子笑：
“ 皇兄您忘了吗？您有的东西妹妹也有 ~ ~ ~ ~ 没有人可以祸害父皇一手打下的江山 ”
“ 父皇临终前耳提面命大昭立国的艰难，为人子女总要守好这偌大家业、不叫自己人断送，也不叫他族人侵占 ”
“ 臣妹给您两条路，要么退位给君盛，带着你的女人远走高飞、去各地行宫做对快活神仙，一辈子别回京城 ”
“ 要么！现在放了皇嫂加以抚慰，她苏桃除非死了、否则这辈子最高只能做到妃位！想让她跟汝阳赵氏并肩？呵 ~ ~ ~ 下辈子吧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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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卿越看了她许久，恍惚间想起了商舟临终前叫他前去叙话：
“ 儿啊 ~ ~ ~ 你妹妹是咱们商家最聪明的孩子，朕说句你不爱听的，她若是男孩、这皇位轮不到你 ~ ~ ~ ”
“ 好在玉婉对这江山不感兴趣，不然朕还得处置了她给你扫平障碍 ”
“ 她不过才三岁、却聪慧近妖，为君策、战国策、兵书史书过目不忘，哈哈 ~ ~ 朕都有点害怕这孩子了 ~ ~ ~ ”
“ 但是你要记住一件事、不论何时何地，玉婉都是这皇族最尊贵的小公主，谁也不能骑在她头上 ”
“ 有她辅佐你和君盛，大昭定会世世代代繁荣昌盛，好好保护你妹妹长大成人，万事都听她一言，她是你妹妹 ~ ~ 除了父母之外、她就是你最亲的人 ······· ”
“ 好马配好鞍、好的刺客要有一把好刀，儿啊 ~ ~ ~ 你可明白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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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转、商卿越浅笑：
“ 我们小阿婉知道心疼人了啊 ~ ~ ~ 那就听你的，给你皇嫂二十箱珠宝怎么样？”
商玉婉淡笑：
“ 孟氏嫡长孙孟晟郧今年及冠了，栗太师的嫡长女栗夏安今年十七尚未婚配 ”
“ 前些日子银甲卫探消息，听闻这对有情人青梅竹马，帝王猜忌是对的，但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是要适当给点好处不是？”
“ 孟老怕皇兄麻烦一直没说这事儿，栗夏安也十七了再等不得了，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商卿越含笑点点头：
“ 那就听阿婉的，哥哥一会儿去哄你皇嫂，便着人拟旨昭告天下 ”
商玉婉点点头：
“ 皇兄拿主意就是了，这江山是您的、臣子也是您的，臣妹总不好越俎代庖 ”
商卿越笑着点点头：
“ 你是我的妹妹，都是商家的孩子说两句也没什么 ”
商玉婉天真的眨眨眼：
“ 臣妹今天选了襄阳侯独女任琅华为皇女伴读，这人臣妹喜欢的紧 ”
“ 襄阳侯戎马一生战死沙场，她一直被舅舅一家把控日子很是艰难 ”
商卿越想了想：
“ 嗯 ~ ~ ~ 那就给她一个嘉善乡君的位份吧，就当是为任老侯爷聊表哀思了 ”
“ 这孩子也是，怎的不早点来找皇兄说呢？还得是选伴读才说出来 ”
商玉婉甜甜一笑：
“ 皇兄操持国家大事，日理万机十分操劳，嘉善乡君也是怕给您添麻烦 ”
“ 不过咱们兄妹一体，跟臣妹说了也就是跟皇兄说了，臣妹只是个转话的 ”
商卿越笑着摸摸商玉婉的头：
“ 你出生那日霞光满天，历经四年的苦战一朝得胜，百姓都说我们阿婉是福星呢 ~ ~ ~ ”
商玉婉抬头甜笑：
“ 仁德清明的君王才是百姓之福，有皇兄皇嫂在、也是玉婉之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