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行政星，五号佣兵小镇。
第18机动中队138名成员全部到齐，站在海边哀悼塔釜黑市一战死去的队友们。
低头哀悼一分钟，岐山举杯，“敬铁锤！”
“敬铁锤！”
“敬拉莫斯！”
“敬拉莫斯！”
“敬哈姆西克！”
“敬哈姆西克！”
陈念心中叹息，将一枚含有编程原子替代技术所有技术档案的生物芯片扔进大海。
‘走好，老朋友！’
作为机动部队成员，大家对死亡司空见惯，只是这次死伤有点多。
还好事后管理委员会发放了超额的奖金，大大抚慰了一下众人破碎的心。
简单而又肃穆的告别仪式完成后，众人纷纷离开。
只剩下陈念站在海边，任由上涨的潮水浸没了小腿，眼神放空。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塔釜黑市。
“你认识我？”
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念，冷冷道。
不等陈念回答，女孩一个跳跃冲进敌群跟敌人搏命。
紧接着幸存的第六小队成员把陈念从上千吨的机械下面救出来，拖着陈念逃离现场。
陈念未能再次见到那个女孩。
直到今天，陈念也无法分辨‘看清’重生军团女孩的脸，究竟是否是记忆中的脸，声音是否是记忆中的声音。
她和她是同一个人吗？
‘她已经死了！！！’
陈念已经无法分清执念和现实。
一千多年前，陈念意识到，源自身体的强烈情感，可以从意识维度影响编程元素生命系统。
意识融合编程元素生命系统的结果是意识以数据形式存在于编程元素生命系统内。
大脑神经细胞和编程元素生命系统在运算量上有着量级的差距，因此意识在转换成编程元素生命系统内部数据后，会被量级放大。
强烈情感转换成数据后，同样会被量级放大，并永久存在于编程元素生命系统内部，造成永久且持续的影响。
意识融合编程元素生命系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强烈情感是可以无视逻辑思维的意识。
如果一开始就注入情感意识数据，不符合逻辑的意识会影响编程元素生命系统执行权重，一直放大情感意识数据。
要知道，编程元素生命系统自由能量是有数的。
偏执会影响编程元素生命系统等级上限和系统稳定态，情况严重甚至造成错误的数据运算。
这种行为被称之为情感意识化，在编程元素生命系统升级工程中，是被严格禁止的行为。
陈念就是因为情感意识化付出惨重的代价，导致系统稳定态时间低于正常数据10%。
严重影响到编程元素生命系统升级上限，某种程度上是透支潜力换取升级速度。
老实说，陈念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上限已经被锁定，这也是为什么管理委员会在知道陈念天赋惊人后并未进行重点培养，只是免除了陈念绝大部分升级消耗。
陈念的上限被透支了。
至于情感意识化导致的能量效率降低，反倒是小问题。
几百年来，陈念一直在使用各种方法降低情感意识化造成的不良影响。
效果还不错，能量效率降低倾向被抑制住。
直到一个多月前。
“真见鬼！”
陈念叹了口气，几百年的努力被女孩一句话击溃。
编程元素生命系统能量效率直接降低了0.032%，多来几次不得直接跌破能量效率阈值，到时候连三级电磁束形模块都无法维持。
陈念又要花费很长时间，针对一些数据重新进行校正，来规避风险和挽回损失。
一个月后，行政星玫瑰餐厅，第18机动中队138名成员再度全员集合，为白牙送行。
白牙是黄金座超星系团莫石星系林南人，距离第6000分段约7.8亿光年。
一万多年前，白牙离开家乡外出闯荡，沿着黄金之路一边流浪一边打工。
尝试过很多工作，工业工人，佣兵，商贩等等。
一千多年前，白牙厌倦了四处漂泊的日子，打算返回家乡。
为了赚取路费，白牙应聘成为机动大队一员。
直到上个月终于攒够了回家的路费。
岐山站在白牙面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白牙，多谢你1000多年来的支持，祝你一路顺风。”
管理委员会绝大部分安保来自外宇宙，这些人都是没有家乡的，或者说没钱回家。
少数来自本土宇宙的冒险者，大多因为某些不好的原因离开家乡。
混的也不好，所以并未想过回家。
少数想回家的，又大多支付不起昂贵的船票。
第6000分段自成立五百多万年来，阵亡的安保不计其数，但回家的安保，只有寥寥数十人。
白牙值得大家专门为他开一个欢送宴会。
“干杯！”众人情绪莫名低沉，成员们见惯了死亡，但生离还是第一次。
所以有些不熟练。
“谢谢大家！”
往日跳脱的白牙难得肃穆一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离别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餐厅只剩下陈念和白牙。
其他人急着赶去度假，离别什么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陈念拿着白牙的船票翻来覆去的看，舍不得放下。
“7.8亿光年，挺远的，你不回来了？”
白牙咧嘴笑道：“我回不来了。”
陈念默然，良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星际时代，离别几乎相当于永别。
这让陈念想起古代中国，车马慢，时间慢，短短数百公里，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跨过的鸿沟。
科学技术发达以后，代步工具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变成车马快，时间快的社会。
见面变得很容易，不想见面反而成了阻碍见面的理由。
到了星际时代，遥远的距离仿佛又把大家拉回车马慢时间慢的古代。
白牙此去，如无意外，再无相见之日。
离别的时候，只有陈念一个人来航空港送别白牙。
“再见，白牙！”陈念挥挥手。
白牙歪着头笑了起来，“再也不见，陈念！你会想我吧？”
陈念也笑了起来。
“我想你，你也不知道啊！”
“也是，那就不用想了。”
白牙背转身挥挥手，登上超光速客船，消失在陈念的视线里。
‘再见，白牙！’
陈念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搭载白牙的客船消失在淡紫色的超光速航道里，再也看不见。
什么是人生？
每当陈念站在航空港眺望那道淡紫色的超光速通道，贯穿黄金座超星系团和重元座超星系团，长达54亿光年的人造神迹。
都会发出由衷的感叹。
4000多万年前，数千颗恒星和两颗黑洞被超光速拖船推动，前往目标节点。
500多万年前，三分之二节点处的黑洞最后一个被推到节点位置，耗时整整3500万年。
3500万年，足够沧海变桑田的漫长时间，仅仅只是一个人造工程的前置工作。
而陈念的寿命，仅仅只有两万多年。
一个人的人生对于一个人工造物而言，是那么的渺小。
所以人生是什么样子，重要吗？
是成为委员会期望的‘机器人？’
还是率性而活？
“谢谢你，白牙！”
陈念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