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后的春日,竹院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灵木域主当年种下的枣树苗已长得枝繁叶茂,此刻正缀满星星点点的白花,风一吹,便落下一阵甜香的雪。青岚域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翻看着晾晒的野菊,黄澄澄的花盘比往年更饱满,他抬手拂去落在书页上的枣花,眼角的纹路里盛着笑意。
药房里飘出阵阵清甜,玄冰域主正将晒好的山楂与新采的蜂蜜封存进陶罐,沙海域主在旁分装着甘草末,木杵轻撞石臼的声响比从前更从容。“今年的枣花蜜格外稠,”玄冰域主旋紧罐盖,阳光透过窗棂花蜜他鬓角新添的银丝上,“泡山楂时多放些,孩子们如今换牙,得甜些才好。”沙海域主笑着应了,石臼里的甘草粉飘起细雾,落在两人交叠的袖口上,像撒了层温柔的霜。
谷场边的竹编小推车早换了辆更大的,玄黄域主正看着孩子们比赛推磨,稍大的那个已能熟练地推着磨杆转得飞快,最小的那个也长高了不少,正踮脚往磨盘里添新摘的野枣,山楂红与枣花白混在一起,溅出细碎的甜。玄黄域主手里的草蚂蚱换了新样式,翅膀上沾着点枣花粉,被孩子们追着要,笑声滚过晒得暖烘烘的谷堆,惊起几只偷啄麦粒的麻雀。
篱笆边的花苗早已爬满竹架,各色花朵开得热热闹闹,阿月正踩着竹凳摘高处的花瓣,姬云帆在底下扶着凳脚,手里还拿着片刚摘的枣叶。“你看这花,比我当年绣的布老虎艳多了,”阿月回头笑,阳光穿过她鬓角的碎发,在姬云帆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等收了花瓣,咱们多做些糕点,给域主们送去。”姬云帆应着,指尖拂过她衣袖上沾的花粉,像拂过当年那片枣叶的纹路。
傍晚的竹院飘着枣花与糕点的混合香气,石桌上摆满了新做的枣花糕、野菊酥,还有玄黄域主炖的南瓜粥。孩子们围坐着,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地说着“今年的枣花糕最甜”,灵木域主看着他们,伸手摘下沾在最小孩子发间的枣花瓣,青岚域主递过一杯野菊茶,笑着说“慢点吃,别噎着”。
夜色渐浓,灯笼次第亮起,映着竹廊下并肩坐着的姬云帆与阿月。阿月翻开当年夹着枣叶的书,那片叶子早已干透,脉络却依旧清晰,旁边多了片今年的枣花瓣,红得鲜亮。“你看,”阿月指着书页,“当年说要比一比,如今真的比上了。”姬云帆望着窗外,枣树下的虫鸣比往年更热闹,像是在唱着圆满的调子,他伸手揽过阿月的肩,轻声道:“往后每年,都能比一比。”
竹院的灯火渐次暗下,只有天上的星星越发明亮,照着满院的花香,照着安稳的梦境,照着岁岁年年的寻常日子——这便是最好的圆满,像那棵枣树,从嫩芽到繁花,从青涩到甘甜,把所有的期盼都长成了触手可及的温暖。
天刚亮时,竹院的鸡啼还带着几分慵懒,灵木域主已在枣树下侍弄新栽的兰草。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兰草叶片上的晨珠,像看着当年那株枣树苗的嫩芽。青岚域主提着竹篮从晨雾里走来,篮子里是带露的野菊,黄得透亮,“今年的菊开得早,该多晒些,给孩子们泡凉茶”。他蹲下身,将野菊往石桌上摆,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倒像是给这清晨盖了个印章。
药房里的陶罐又添了新内容,玄冰域主正将晒干的枣花与蜂蜜搅拌,沙海域主在旁研着新采的薄荷,石臼发出的轻响里带着清爽的凉意。“孩子们昨日在谷场跑热了,用这枣花蜜调薄荷水正好”,玄冰域主用竹勺舀起一点蜜,琥珀色的液滴坠在白瓷碗里,甜香漫开来。沙海域主停下木杵,看他将调好的蜜水倒进陶壶,“你啊,总把孩子们的事记在心上”,话音落时,窗外飘进片枣花瓣,落在陶壶盖上,像个小小的甜味标记。
谷场边的稻草人换了新衣裳,是孩子们用染了花汁的碎布缝的,红一块黄一块,倒比去年更精神。玄黄域主正教孩子们编竹蜻蜓,竹片在他手里转着圈,转眼就成了展翅的模样。稍大的孩子学着他的样子削竹片,竹屑纷飞,落在草垛上,像撒了把碎玉。最小的那个举着刚做好的竹蜻蜓跑,风一吹,蜻蜓翅膀转得飞快,带起的风卷着枣花,落在她发间,像别了朵会飞的甜。
篱笆边的花架爬得更高了,阿月踩着姬云帆搭的竹梯摘枣花,篮子里已堆了半篮粉白,风过时,花瓣簌簌落在她肩头。姬云帆站在梯下,手里拿着竹篮接她递下来的花,“够了够了,再摘就把树尖的花都采光了”。阿月低头看他,阳光从花隙里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去年做的枣花糕不够吃,今年得多蒸两笼”,说着又摘了串,指尖被花茎的细毛蹭得发痒,却笑得眉眼弯弯。
午后的竹院浸在暖融融的光里,孩子们围着石桌吃米糕,玄黄域主坐在旁边编草席,草叶在他膝间翻飞,织出细密的纹路。灵木域主和青岚域主坐在枣树下对弈,棋子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偶尔有枣花飘落在棋盘上,青岚域主随手拂去,却被灵木域主按住手,“留着吧,算它替你落子”。远处药房的门开着,玄冰域主正往瓦罐里装新晒的药材,沙海域主在旁扇着竹扇,药香混着枣花香,漫过篱笆,漫过谷场,漫过每个角落。
傍晚时,阿月把新做的枣花糕摆上桌,姬云帆在旁边点灯笼,竹架上的灯笼一个个亮起来,橘色的光映着飘落的枣花,像撒了把会发光的星子。孩子们捧着糕跑,笑声撞在竹墙上,又弹回来,混着虫鸣,成了最热闹的调子。阿月拿起块糕递给姬云帆,他咬了口,甜香漫在舌尖,像含住了整个春天。“你尝,比去年的甜”,阿月看着他,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
夜深了,竹廊下的灯笼还亮着,姬云帆和阿月并肩坐着,看天上的月亮慢慢爬高。枣花落在阿月的发间,姬云帆伸手替她摘下,指尖触到她的发丝,软得像团云。“你看那枣树,”阿月指着树影,“今年结的枣子肯定多,到时候咱们给孩子们做蜜饯,做枣泥饼”。姬云帆嗯了声,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幅画,“还要留些晒干,等明年泡茶”。
风从竹缝里钻进来,带着枣花的甜,吹得灯笼轻轻晃。远处的虫鸣不知疲倦,近处的竹影在地上摇曳,像谁在轻轻摇晃着时光。这日子就像这棵枣树,一年年扎根,一年年生长,把寻常的点滴都酿成了蜜,甜得绵长,暖得安稳,岁岁年年,都是这般圆满。
秋意渐浓时,竹院的枣树上挂满了红透的果子,像一串串小灯笼在叶间晃。灵木域主搬来竹梯,青岚域主在树下铺着竹席,两人配合着摘枣,熟透的枣子落在席上,发出噗噗的轻响,甜香混着叶香漫开来。“今年的枣子比去年密多了,”灵木域主从梯上探身摘高处的果,袖口沾着几片枯叶,“晒成枣干,够孩子们吃一冬了。”青岚域主拾着滚到脚边的枣子,指尖被枣皮的薄霜蹭得微凉,却笑:“还能给阿月留些做馅料,她去年做的枣泥糕,孩子们念叨了大半年。”
药房里正飘着枣香与药香的混和气息,玄冰域主将新晒的枣干与枸杞分装,沙海域主在石臼里碾着芝麻,细碎的白粒溅在袖口,像落了点雪。“用枣干、枸杞和芝麻拌成馅料,蒸些米糕当早食,暖脾胃,”玄冰域主数着陶罐,声音里带着暖意,“孩子们近日总说手脚凉,正该补补。”沙海域主停下木杵,看他将分好的食材码进竹篮,忽然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芝麻粒,“你呀,连孩子们的手脚凉都记着,倒比我这日日碾料的还细致。”窗台上的薄荷早已枯了半株,剩下的叶片却更绿了,像是在偷听这温软的话。
谷场边的稻草人身子裹上了厚草帘,玄黄域主正教孩子们打枣,长竹竿轻轻敲在枝桠上,红玛瑙似的枣子便簌簌往下落。稍大的孩子举着竹篮接,最小的那个蹦跳着去捡滚远的枣,裙摆扫过草垛,带起些干草屑,像撒了把金粉。“慢些跑,别被枣核硌着脚,”玄黄域主拄着竹竿笑,看孩子们把枣子往兜里塞,兜满了就往他怀里揣,“给域主爷爷留着!”他怀里很快堆起小小的枣山,甜香沾了满身,连草编的草帽上都落了两颗红果。
篱笆边的花虽谢了大半,却结出不少饱满的种子,阿月正蹲在那里收种,指尖捏着干透的花壳,轻轻一捻便爆出黑亮的籽。姬云帆提着竹篮走来,里面是刚摘的鲜枣,“尝尝这颗,最红的”,他递过一颗,枣皮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阿月接过来咬了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忙用手背去擦,“真甜!”姬云帆笑着替她拭去唇角的汁水,指尖带着枣皮的微涩,“等收完花种,咱们就去晒枣干,再做些枣泥饼,分给孩子们当零嘴。”花种在竹篮里滚来滚去,像藏了些来年的春天,风过时,干枯的花茎轻轻晃,像是在应着这约定。
傍晚的石桌上,除了常有的糕点,还多了盘洗得发亮的鲜枣。孩子们的兜里鼓鼓囊囊,却还是盯着盘子里的枣子,你一个我一个地递着,偶尔有枣核落在地上,很快被鸡群啄走。灵木域主看着孩子们分枣,忽然拿起一颗往青岚域主嘴边送,“尝尝,你摘的那颗最甜”,青岚域主张口接住,枣汁溅在胡须上,惹得孩子们笑成一团。远处药房的门开着,玄冰域主和沙海域主端着刚蒸好的米糕走来,米香混着枣香,把整个竹院都浸得暖暖的。
夜深时,竹廊下的灯笼映着满地的枣叶,姬云帆和阿月正将晒好的枣干装进陶罐。阿月数着罐子里的枣干,忽然想起什么,从箱底翻出当年那本夹着枣叶的书,书页早已泛黄,枣叶的脉络却依旧清晰,旁边压着的枣花瓣也成了浅红的干花。“你看,”她指着书页,“从叶到花,再到果,咱们都记着呢。”姬云帆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的枣香,“往后还要记着更多,记着孩子们长大,记着枣树再结满果,记着岁岁年年的竹院,都像此刻这般。”
灯笼的光透过竹窗,落在陶罐上,映得枣干泛着温润的红,像藏了无数个晴朗的日子。远处的虫鸣已带了些凉意,却依旧轻快,仿佛在为这满院的甜暖唱着余韵。竹院的日子,就像这枣子,从青涩到红透,从花开到果落,把每一份寻常都酿成了醇厚的甜,岁岁年年,循环往复,便是最圆满的长久。
全文终